湘州,群山之中。
月华如水,群峰耸立,如矛尖一般直指苍穹。
岩石棱角分明,似刀削斧劈,锋芒毕露。
风过峰谷,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是谁的一首挽歌。
谷中几只乌鸦立于枯枝之上,漆黑的羽毛在月光之中竟是泛着淡淡幽蓝的光芒。
那几只乌鸦,似乎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登时从枯枝之上飞起,只留下那萧条的枯枝在夜色中诡异的晃动。
“哑,哑,哑……”
这几只乌鸦,张嘴发出沙哑而又凄厉的叫声,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骤然,一个青年男子御着飞剑,从峰顶之上穿过。
这男子身形单薄,脸颊有些瘦削,微微凹陷。
此人正是天门宗大观峰的钱百万。
他身形一滞,忽地感觉身后有人,扭身望去,果见六七个蒙面黑衣人。
也就是钱百万这么一滞的间隙,六七个黑衣人登时追了上来。
他们将钱百万围在了正中央,瞬间形成了犄角之势,封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是谁?”
钱百万晲向众人,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中升起。
这些人,都是不惑境的高手,自己今夜只怕是插翅难飞了。
“哼,识相的就将身上的银子交出来,可饶你不死。”
一个黑衣人冷哼一声,双眸如鹰隼一般,锐利而又冰冷。
“你们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银子的?非道你们是武家之人?”
钱百万警惕地看着众人,一只手却是伸向了怀里。
众人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一记鞭子。
“嗖……”
一记金色的长鞭,如水蛇蜿蜒,划破虚空,破空而来。
钱百万右手一引诀,脚下的飞剑登时向右侧偏出一尺。
“嗡……”
那条金色的长鞭,从钱百万胸前三寸开外的虚空掠过,刮起一阵局部的乱流。
一阵凉意,自钱百万脚底窜起,直抵天灵盖。
如果中了方才那一鞭,至少得卧床半个月起。
也就在钱百万躲过那金鞭的一瞬,他已然从怀里掏出了三张金色的箭步符。
“砰……”
不知何时,不知何人所发,一只青色的大掌,狠狠地印在他身上。
“噗……”
钱百万只感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登时呕了出来,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滑落。
钱百万本就无心修行,一心只在赌博上。
虽然他拜入天门宗时间算是久了,但境界也就一般。
至于和人战斗的经验,则更是少得可怜。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也就在几十年前宗门的六脉会武中和人动过。
他的青春,都奉献给了最爱的赌博。
钱百万整个人,快速下坠。
也就是这么一坠,他竟是脱出了那六七个人的包围圈。
也就是趁着这个间隙,钱百万登时将红璇翎给的那三张箭步符,贴在自己的腿上。
灵力一催,脚下的飞剑,像是磕了药似的,“嗖”的一声向着东边飞去。
那几个黑衣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钱百万飞远。
“快拦住他,别被他跑了,不然不好向家主交代。”
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
登时,六七个黑衣人,如离弦之箭,“嗖嗖”几声,追在钱百万后面。
他们速度虽然快,但却是赶不上箭步符在身的钱百万。
“可恶,就要被他逃了。怎么办,家主追究起来,我们可都担当不起。”
一个黑衣人,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下焦急。
“轰……”
陡然,一只半丈大的青色掌印,从这几个黑衣人头顶掠过。
掌印所过之处,万木倾伏,卷起阵阵狂风。
这几个黑衣人,只感觉头顶一凉。
那青色大掌,犹如大江之水一般,势不可挡,一往无前。
钱百万只感觉后脊一凉,登时双手引诀——一个六面体的块状物陡然出现。
那块状物,有长宽高各有一尺,通体黝黑,但却又光滑异常。
块状物的表面,悠悠闪着亮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块状物的每面之上,都刻有几个半球形的凹坑,辅以白色的涂料填充。
那个块状物,看样子倒是和民间赌博用的骰子有些相像——
一个加大号的骰子。
在钱百万的催动之下,那硕大的骰子飞速旋转,悠悠发着青光。
“砰……”
那巨大的青色大掌,重重地轰在黑色骰子之上,犹如石头碾压鸡蛋一般,轰个粉碎。
实力相差太大了,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钱百万虽然早有意料,但完全没有想到这么碾压,以为自己的骰子可以阻挡一阵。
那可是他的最爱啊,平时就是用它来决定做不做一件事情。
如果不是碰到这危机关头,他可舍不得将骰子祭出。
看到那碎成齑粉的骰子,钱百万一阵肉痛。
“砰……”
那只青色巨掌,重重地轰在钱百万身上。
“咔嚓……”
他身上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五脏六腑也不知道碎成了什么样。
登时,钱百万只感觉一座山岳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很重,很重,快要窒息了一般。
那一刻,他意识开始模糊,两眼一黑,魂魄像是要脱体而出。
在那只巨掌的轰击之下,钱百万像是流星一般,划过夜空,飞速的弹射出去。
“砰……”
他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一处峭壁之上,鲜血从他的躯体汩汩流出。
他的躯体,跟着飞剑,一起沿着峭壁滑落。
“咔嚓……”
他的身体,被一棵松柏挂着,几根白色的肋骨,从他的躯体插了出来,触目惊心。
钱百万双眸眼神涣散,意识接近崩溃的边缘。
幽深的夜空中,一轮明月悬挂,宛如银盘,月光倾泻而下。
夜风,夹杂着泥土和野草的芬芳,从山间拂过。
仿佛一位温柔的女子,亲吻着每一寸土地。
松涛阵阵,似低语般回荡在幽深的山谷。
夜鸟偶鸣,间有蟋蟀低低切切。
这一刻,钱百万忽地觉得,山间的夜色好美,好美。
溪,潺潺地流着。
血,点点地滴着。
如果上苍再给一次机会,是否会选择修行,而不是赌博?
“就要……死了吗?”
钱百万呢喃,意识快要涣散。
“不,我……还……不能……死……”
“还……还……欠……二师兄……的份子钱……”
钱百万用残存的力气,御起掉落悬崖的剑,踉踉跄跄地趴在飞剑之上,竟是再次向东而行。
他腿上的箭步符,并没有消失。
况且,在那一掌的“助力”之下,他就更是拉开了与黑衣人的距离。
“哎可惜了,还是被他走了。”
当几个黑衣人赶到峭壁时,钱百万早已飞远。
“回来,他中了我一掌,五脏六腑俱碎,已然活不了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苍穹传来。
“可是,他身上的银子没有要回来。”一个黑人很是不甘。
“回来。”苍老的声音道。
“诺。”
这六七个黑衣人异口同声道,向着西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