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喧嚣的鼓声,嘈嘈如急雨,传入倦天涯的耳中。
“谁啊,这么吵。”
倦天涯蓦然睁开双眸,一缕日光透过窗扉照到他眼上,不由得伸手挡在了自己额前。
“天亮了?”
倦天涯起身,推开窗户,只见镇子中央那石台周边,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
石台之上,有男有女。
男的敲鼓,女的跳舞。
还有一个女的,端坐在石台的正中央,抱着一把琵琶。
倦天涯差点叫了出来,那女子很像红师姐。
幸好他忍住了,不然就尴尬了——因为那人只是形象而神不像。
那女子的前面,摆着一个香炉,青烟袅袅。
“女巫浇酒云满空,玉炉炭火香咚咚。”
骤然,最中央的女子,轻抚琵琶。
琴弦在指尖跳跃,发出悠扬的旋律。
她低眉吟唱,歌声悠扬,婉转绵长,如同潺潺细流。
那歌声流过倦天涯心间,登时内心只感一阵凉意,弥平了心间的躁动。
与此同时,石台之上,几个男子开始在烧纸钱。
“海神鬼神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
那女子低低切切,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将内心的情感倾注于歌声和琴音之中。
骤然,女子起身,抱着琵琶扭扭疯疯,竟然也是跳起了舞来。
只是,她那拨动琴弦的手,更快了。
而这时,有几个男子将一张木桌抬了上来,上面摆满了祭品——
有猪肉,有苹果,有桃子等等。
“相思木贴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女子疯疯癫癫,似跳,似舞,似唱,似弹。
女子一会旋转,一会跳跃,在晨曦之中投下灵动的影子,一刻都没停息,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琵琶之声,越来越急。
而歌声,也越来越高亢,仿佛来到了高潮。
“终南日色低平湾,神兮长在有无间。”
钟南山的暮色下垂,垂到平平的山湾,众神漂浮在有无之间、阴阳之间。
这时,抱着琵琶的女子,竟然开始缓了下来。
她的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水珠。
陡然她转身,对着身后那具石像一拜,唱道“神嗔神喜师更颜,送神万骑还青山。”
“你们还敢祭拜这山鬼,嫌命长了吗?”
骤然一声粗犷的声音传来,显得很是突兀,打破了现场和谐的氛围。
倦天涯循着那声音望去,赫见一个髯须大汉,骑着一只吊睛大虎。
那人身长七尺,肌肉虬结。
身下只吊睛大虎,对着众人龇牙咧嘴,露出血盆大口,甚是可怖。
那大汉身后跟着七八个人,像是他的随从。
只是每个随从,都骑着一只妖兽,或狼或豹子。
石台之上的众人,纷纷往后退去,排成了两条直线。
他们各个脸色煞白,战战兢兢,低头不敢看那凶汉的面相。
而围观的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不会了。”抱着琵琶的女子,声音颤抖道。
“还有下次?”
那髯须大汉伸出粗糙的手,托起女子那煞白的脸,狠狠地捏了捏。
那女子鼻子小巧,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更是楚楚动人。
“你难道不知,祭祀山鬼是淫祀吗?可是要杀头的。”髯须大汉嘿嘿直笑。
女子双眼噙泪,隐隐泛着泪光,楚楚可怜,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过嘛,今晚你要是将我伺候舒服了,小爷我自然放了你。”
髯须男子嘴角扯出一抹戏谑的笑容,带着几分猥琐。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蹿出。
那髯须大汉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掌轰飞,“哇”的一声,口吐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而髯须大汉的那头吊睛大虎,此时竟然趴在了地上。
老虎摇着尾巴,很是乖巧,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咪。
“你是谁?敢插手神兽宗的事?”髯须大汉从地上爬起,指着红衣女子道。
“天门宗,红璇翎是也。”红璇翎右手撑腰,左手顶了顶鼻子。
“好,好,很好。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
那髯须大汉向着镇外爬去,他的那头老虎和七八个随从,也掉头就跑。
“谢谢恩公。”
石台之上的琵琶女,对着红璇翎作了一个万福。
“哎,小事小事。”
红璇翎转身,朝着酒肆走来。
也就是这一转身,石台之上的众人,皆是朝着红璇翎跪了起来,齐声高呼
“神女在世,天佑我南楚。”
登时,街道两旁的一些人,也都纷纷跪了起来。
“神女在世,天佑我南楚。”
声势浩荡,林鸟惊飞。
“你们想多了,我真的不是你们的神女。
况且,我要真是你们的神女,你们传出去,就不怕我的安危吗?”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登时闭了口,纷纷站了起来。
在渝州一带,传闻远古时期,南楚炎帝最小的女儿,名为姬瑶。
“我帝之季女,名曰姬瑶,未行而亡,丰于巫山之台,精魄为草,寔曰灵芝。”
琵琶女从石台走了下来,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红衣女子。
这女子,和神女庙的画像,真的好像,好像。
“都说了不是了,你们回去吧,以后别祭拜了。神女早就死在几十万年以前了。”
红璇翎挥了挥手,径直朝着酒肆走去。
而那个琵琶女,面露惆怅,久久不肯离去。
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和那些拿着鼓的男男女女离去。
其实他们就是这一带的巫觋,专门负责渝州一带的祭祀活动。
女巫称为“巫”,男巫称为“觋”,合称“巫觋”。
这一带,在远古时期被称为“南楚”,信奉巫山神女——姬瑶。
只是姬瑶死后化为山鬼,为颛顼的后代所不容,强令禁止祭祀山鬼。
如今神州,以紫微阁为尊,号令天下,无敢不从。
因为紫微阁的现任掌门,就是颛顼的后人。
这神兽宗,无非就是紫微阁的走狗而已。
“等等。”红璇翎转身,朝着那渐行渐远的巫觋队伍喊道。
那队巫觋同时都转过身,望向这个红衣女子,双眸满是期待。
“这些钱,你们拿着。以后别再做这一行了,方才你也听到了,这是淫祀。”
红璇翎从怀里掏出了几块金子,塞给了那个琵琶女。
“神女……哦不,姑娘,谢谢你。
这些钱我们不能要,我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挣。”琵琶女说道。
“就算你不要,也不为孩子考虑考虑吗?”
红璇翎晲向这群队伍中的一个小女孩,蓬头盖脸,脏兮兮的。
那小女孩看到红璇翎的目光,登时就缩到了琵琶女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