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小姐,我说,咱们有必要救他们吗?”一名佣兵提出质疑,很快赢得了阵阵附和。
佣兵们不太规矩,有些抽着烟枪,有些敞着胸膛,有些在路边解决着三急……不尽相同。
相同的地方在于——他们身上都统一佩戴着一枚金圈三角短刀的标志,外圈整齐罗列八颗星星,每个人眼神里都是长期杀伐锻炼出来的锐气,看样子他们就是短发女口中所说的锯齿利刃佣兵团成员。
虽然打磨不周,但看得出每个成员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的确有如一把尖刀。
当——
声音不大,但罗连听出来了,这是钟楼管辖区里荣光钟塔发出的敲钟声。
被称为蒂娜小姐的女人听了佣兵的话后,有些不悦:“如果不是萨尔加先生给予的情报,可能我此时此刻就会陷入跟萨尔加他们当时一样的险境中……”
佣兵团里传来嘲笑声。
“说到底,蒂娜大小姐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佣兵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非要说什么锻炼,也就不会非要成为赏金猎人,也就不会到这来面临危险的考验,好好呆在家里当你的淑女不好吗?别以为晒成深色皮肤,剪成短头发就表明吃了苦,强大,不是由肤色衡量的。”
其余的佣兵看戏一般噙着笑容,他们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刀尖舔血走过来的人,平时就不太看得惯各种规矩,加入锯齿利刃也是偏好这个团只看重实力,其他方面尤为宽松这一点。所以蒂娜明面上说是大小姐,其实团长暗地里也不太待见她,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才使得这个小姑娘尤其渴望得到认可。
蒂娜挽至耳后的短头发在颠簸中纷纷散落下来,粗砺的小麦色皮肤在他们眼里看来像是一个笑话,她单手持着马绳,向众佣兵说道:
“一千二百八十人的大队伍中,有没见过我的人也是正常的,他们根据道听途说和刻板印象猜测着我的为人和能力,用他们短浅的目光塑造着他心底里的‘家花’形象……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的。”她学着父亲的神态和气势。
“你怎么证明?靠察觉到危险就去找荆棘之狮吗?”佣兵们又嬉笑起来,他们只相信实力为尊。
蒂娜揉搓着粗糙马绳,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说的总有一天……不是现在。”
罗连趴在马背上,用腿轻轻蹬了蹬蒂娜,蒂娜转头看着罗连。
“不用在意。”罗连小声地和蒂娜说,“我在唯阳是干零活的,看过最多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
“就是打长工的嘲笑打短工的,打短工嘲笑打零工的,但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往往最后住进近贵族区的都是打零工出身的。”
“为什么会这样?”蒂娜像听到睡前故事的小女孩,不禁好奇地问罗连。耳边虽然还是那群讨厌佣兵的笑声,但她现在只听得见罗连的话。
“因为打长工和打短工的知足了呗,每天喝喝酒,笑话笑话做零工的,仿佛自己的生活就如意了,所以他们永远都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再有任何进步。”
“但是你不一样,你不是那个会嘲笑短工的长工。”
蒂娜的短发在风中飘动,阳光静静照在她的皮肤上。
“谢谢你,罗连。”蒂娜看着罗连,由衷地道谢。
“但是我想问一句……”蒂娜画风一转:“你说话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胸。”
罗连剧烈地“干咳”起来,目光慌张,“我,我有那个‘巨物吸引病’,你知道吗?就是一种看见巨大的东西就会没办法移开目光的病……”
这世上有红纹病,所以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病也是很合理的吧?罗连想。
“这样啊……”蒂娜皱起眉,“那还真是不幸。”
……
过了约二十分钟,罗连和萨尔加终于到达零汀高原刀削一般的峭壁,在唯阳港口跟蒂娜一行人分别。
告别了干燥的沥金沙漠,沿着山壁向上的途中凉风习习,清新惬意。阳光像一张绵密的大网,笼罩着山岩下的人,而初春的阳光本就应该这样温柔。罗连和萨尔加乘坐的吊篮周围着粉红色的吊帐,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但罗连坐在靠外的位置,还是不免被晒到。
三分钟前,由于任务拿不到赏金,也因为罗连是第一次离开唯阳,这个寒酸的家伙错误估计了出行所需要带的盘缠,在搭乘钓具的时候,罗连和萨尔加只能选择挤一个吊篮,可问题是,唯阳的吊篮只有三个规格,单人,双人,和多人。
单人的吊篮太小,萨尔加实在忍受不了跟罗连挤在一起的“男人碰撞感”,多人的吊篮又太贵,自己难以垫付得起……最后只剩下双人吊篮的选择……
如你所见。
“我们拉上这个粉红色的帐子吧。”罗连伸手。
“别!”萨尔加少见地慌张了一下,“嗯……我比较喜欢‘光天化日’的感觉。”
罗连疑惑。
但很快罗连又被别的玩意儿吸引,问道:“这中间摆一张床也太贴心了吧,知道我们累了。”罗连兴奋地坐上去,迁就着受伤的右臂,小心翼翼地躺上去,整个人像一只扭动的蛆,脏兮兮的衣服糊得床褥黄一片黑一片。
“这床好软!你也过来啊!”罗连招呼道。
萨尔加坐在吊篮里侧的环形椅子上,叹了口气,坐得像一座安分的雕塑。
“这又是什么?”东张西望的罗连拿起一个透明小瓶,对着萨尔加喷,惊艳道:“好香啊!”
萨尔加终于忍不住骂道:“你给我放下!”
萨尔加不停地拍着吊篮的上升按钮,经过萨尔加觉得无比漫长的十分钟后,双人吊篮终于登顶。
“愿唯阳的荣光一直……照耀你……你们……”双人吊篮和多人吊篮都特别准备了招待员,负责17号双人吊舱的招待员今天是第一天上岗,年轻天真的他迎来了换班后的第一批人,热情标准地行礼后,他诧异地目睹着粉色吊篮里缓缓走出两人,两名男人。
这两个男人衣衫脏乱,一个脸色微妙,眼神躲闪,眉目中微微有点娇羞,路过自己时,身上还带着一股芳香;另一位则容光焕发,欣喜异常。
这……不禁让这位年轻的招待员遐想,短短的十分钟内,吊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走近吊舱负责清扫的同时,他更想要的……其实是一探究竟。
“你离我远点。”
码头区的行人被吓了一跳。
萨尔加一向阴翳少言,在今天之内跟罗连说过的话比以往一周都要多,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滚”,“走开”之类的词语。
罗连很是奇怪,刚刚在沥金沙漠建立的战友情谊呢?怎么说没就没。
“这可不行,我得要跟西格莉德汇报情况,她说任务结束后你得要带我去找她。”罗连不满道。
“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汇报。”
“那刚……普文和摩尔的事也一样你自己汇报吗?”罗连沉声道:“摩尔是为了救我才被那个男人带走,普文也是为了掩护我们才受了重伤,我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那你去了是能医治普文,还是能找回摩尔?”萨尔加回头,眼睛藏在发丝后,渗人地说道:“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把拉的脚切下来的。”
萨尔加的眼神似乎要将罗连看穿。
“不要跟我谈什么交情,在我看来,‘临时’的同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都一样永远不会再见面。”
罗连忍不住反驳:“连普文和摩尔也是吗?出生入死的我们跟‘死人’没有区别?”
“对。”萨尔加几乎没有迟疑,“别以为我丢了一个果子就跟你们‘出生入死’了,‘出生入死’的是你们三个,我只是站在能赢的一方罢了,如果要走,我随时都能逃走。”
萨尔加平静地看着罗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在我看来,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