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穿对襟月白撒花绣牡丹半臂褙子,头戴镶碧鎏金冠,鬓边插着一支翠荷花玉钗,盈盈一握的腰间配着花鸟纹银香囊。
行走之间风情略有,并夹着生涩,让人颇有些欲罢不能的感觉。
此女走近之时,二人这才看清楚,女子一双远山之眉,眉下生着一对皓澈双眸,肌肤莹润生辉,随着走近,几叠的衣衫散发着香气。
她怀抱琵琶,微微一笑,行礼道:“小女子阮香君,见过二位公子。”
这姑娘的声音,仿佛是从眉心发出的一般,是官腔,但又带着一些苏州女子特有的温软。
江柳愖当下便瞪大了眼,问道:“仙子,何处来?何以,坠人间?”
阮香君眯眼笑笑,回道:“公子,玩笑了。”又看向沈康,问道:“方才听闻姐妹说起,公子在门口便说咱们红意园是俗的,不知,俗在何处啊?”
沈康略微顿了顿,才发觉自己的脸早就红成一片,略舒了一口气,道:“女郎莫要见怪,小生只是觉得红意园此名略俗,而非指此地。”
阮香君又是笑笑,问道:“何解?”
沈康笑道:“若是取名为“意”是好的,若取名为“红”亦是雅的,但二者相和,便是不伦不类了。”
阮香君听闻此言,倒是点了点头,自唇边缓缓呢喃:“意园,红园,恩,倒是雅致得很呢。”
沈康微笑道:“姑娘既然抱琴而来,不如就奏上一曲吧?”
阮香君点点头,道:“小女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说着,她半坐在凳子上,小脚一翘,只见一双修长手指,如同抚弄玉珠一般的轻盈自在。
江柳愖如痴如醉的看着阮香君,低声问:“你才,她今年芳龄凡几?”
沈康略微想了想,道:“十五六岁吧。”
江柳愖摇头,道:“虽是美不可方物,却已非完璧之身,美中不足呀,哎。”
沈康不想纠结江柳愖是怎么知道阮香君不是完璧之身的,只是觉得,女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恐怕完璧之身是难找至极的了。
沈康回答道:“男人来这种地方找乐子,就是因为家中妻妾出身好,却少有情趣,既然是来找情趣的,便还是不要强求清白了吧。”
江柳愖点点头,却笑道:“可世间男子皆如此呀,谁不希望心爱的女子是清清白白的呢?所以人们才说,欢场无真意啦。”
沈康笑道:“我倒是常听女子说这样的话。”
“哈哈哈哈。”江柳愖捏着酒杯,笑着道:“那女子多是不可娶的。”
“这是为何?”
江柳愖笑道:“你若真心对她,她视而不见,千挑万选,高不成低不就,却无病呻吟什么无情无爱,可不就是自作自受了么?娶回家作甚?看她悲秋伤怀?男人娶妻要娶贤,能操持家事,能侍奉公婆,能教导子女,能一双手将府中里里外外操持得红红火火,帮夫才是妻的职责,明白了么?”
沈康略点点头却是笑了,若是世上女子都明白这些道理,在挑选别人的时候,也自省其身,便不会有那么多圣女了吧......
江柳愖的这段话,不知说出了多少男人的心思,若是哪家女子恰巧听见,听进心里去,大抵都能找到个好归宿了。
一曲奏完,阮香君缓缓起身,微笑着问道:“二位公子,可还满意?”
江柳愖举手便是十两银子搁在桌子上,笑着道:“姑娘好琴艺。”
阮香君泯然一笑,搁下琵琶,走上前来,接过了银子,又是躬身行礼,道:“多谢公子赏银。”
似乎是见江柳愖虽然年纪小,出手却阔绰得很,便笑着邀约道:“公子,咱们红意园后面有座画舫,舫上观看湖景更是别具风味,不如一同前往?”
江柳愖兴致正浓,笑着起身,一边对身边的姑娘们道:“一同去吧。”
“是!”姑娘们娇娇软软的应下,随着江柳愖和沈康一行走出室内。
穿过长廊来到后院,便终于看明白了前庭曲水回廊的水从何来。原来前庭的曲水便是取水太湖引用,红意园前靠街市,后依太湖,一泓碧水之上,正停靠着一座形态优美的画舫。
这画舫静静停靠,造型是犹如船上盖着房子似的,但却比一般的船吃水,船身乃是石质,船舱则是木质的,四面临水,画舫的一侧设有平桥与岸相连,有仿跳板之意。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当走到近处,才看清楚彩灯、栏杆个个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跨过平桥,踏上画舫,晚风徐来,阮香君悄然从引路的姿态变成了跟随,不得不说欢场女子真是特别会照顾男人的心情了。
偶有大风吹来,江柳愖展开大氅,将阮香君保护在身后,阮香君微微垂头,似有些不好意思。
沈康不由得缩缩脖子,江柳愖不怕冷了,呵。
沈康回头,对刘术道:“阿术,记下这一幕,回头仔仔细细讲给王兄听。”
刘术低笑,一本正经答道:“是,公子。”
江柳愖如芒在背一般,转头看向沈康,问道:“怎么了?”
沈康笑吟吟的拱手,道:“江兄继续。”
江柳愖抿抿唇,低声道:“在外呢,给为兄些颜面。”
沈康努努嘴:“那是自然,只是,兄长可别以天冷推却小弟与王兄邀约出门了?”
江柳愖龇牙笑笑:“看情况,哈哈哈,看情况。”
走入画舫的船舱之中,众人身上也就暖和了,跟着上船的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沈康与江柳愖坐在软榻上,笑眯着眼看着女子的表演。
江柳愖畅然举杯,吟道:“傥闻一笑味何殊,已笑留别菡萏疏。帘卷华筵人半载,使君椎鼓荔枝熟。”
一旁的女子有的为其斟酒,有的殷勤奉承,还有的笑着迎合。
阮香君缓缓抬手为沈康斟上一杯酒,问道:“公子不作一首?”
沈康微笑道:“我素来不如江兄诗多。”
阮香君微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首。”
沈康扬唇而笑,道:“香君姑娘可别藏拙,快快念来?”
阮香君微微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缓缓吟道:“太液伤怀抱,盈盈保展禽。汜人初过复,时向不平心。”
沈康浅笑道:“好诗倒是好诗,只是,如此良辰美景,香君姑娘却有甚么不平心呢?”
阮香君微笑着回道:“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应韵而生,小女子哪有什么不平呢?”
沈康略微挑眉瞧瞧她,并不再问,只饮下一杯酒来,目光转向歌舞升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