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和代灵等婢女重新布膳，以往她们只用伺候昭懿一人用膳, 今儿是两人。
两个主子从内室出来后, 对面而坐。华妫容神情自若，只偶尔摩挲一下指尖。
昭懿则低着头，她惯来食不言寝不语, 今儿更沉默，早膳也只碰自己面前的, 黑发掩住红得快滴血的耳朵，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味。
用完膳, 一碗补药被端了上来。
平时这会子华妫容早离开了，今日用完膳了还没走，他睨了眼药, “这是何物？”
“是公主每日需要服用的补药。”代灵回答。
华妫容闻言拧了下眉，目光不由移到昭懿身上。她像是习惯了膳后还要喝上一碗补药,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药，轻声说：“先搁一会吧。”
代灵提醒, “公主，等凉了会更苦。”
昭懿哪里不知道，只是她舌头现在还发麻，再喝滚药更难受。她摇摇头，不看还在的华妫容，自己起身往西厢房去。
还未在厢房的窗前榻坐下，有人跟了过来。
华妫容手上盘着小黑蛇，指腹偶尔揉一揉它刚进食完鼓出来的肚子，他昨夜没怎么打量这间房，此时转了一圈, 目光才落到昭懿身上。
昭懿重新梳了发，衣服也换了一身，先前那身衣服染了药膏，不能再穿。她当看不见华妫容，捧了昨儿没看完的诗集解闷。
诗集是**替她寻的，打发时间用。
她想无视华妫容，可华妫容不愿意。他不过给了昭懿半盏茶空闲，就耐不住性子坐过去，一把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昭懿手里的诗集被弄得掉在榻上，她顾不上捡，扭头先看了眼外面，见外面并无人，一颗心方勉强安下，再瞪着华妫容，“门都没关，你这样子……行事，让人看了笑话。”
又扭了两下身体，挣扎着要下地，“你放我下来。”
“她们识趣，不会进来。”华妫容拿起诗集，略看两眼，就塞给昭懿。他对这种东西向来没兴趣，原来学文章诗篇都是旁人压着他学的，看这个不如看兵书来得有趣。
昭懿哪里坐得住，其实主要是华妫容，他明面上好像让她继续看书，暗地里不是突然收紧一下箍在她腰上的手，就是冷不丁对她正在看的诗句随意评价，不屑一顾。
几番下来，她不得不偏头看他。
窗子卷了竹帘，日光斜落，华妫容本就相貌出色，变成少年的他多了几分雌雄莫辨，更加漂亮得像个姑娘家。
只是他身形绝不会让人误会。
“你不必非要在这里陪我。”昭懿冷静视着面前这张脸，“你去做你的事就好。”
她以为她这样说，华妫容会走，但他仿佛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今日没什么事。”华妫容说完，用下巴压住她肩膀，“这一页该看完了吧。”
还示意她翻页。
真烦。
昭懿忍住脾气，翻过一页，这回不等他点评，先半转身捂住他唇，“不许说话。”
华妫容眨了下眼，手腕上的小黑蛇蛇尾啪的一声拍到书页上。昭懿处理完大的，还要料理小的，扫开小黑蛇蛇尾，隐隐警告地做了个打结的动作。
这会子一半蛇一蛇都安静了，华妫容懒洋洋地搂着她，慢慢的，油光水滑的黑蛇尾唰的一下变出来，没等昭懿害怕，先自行一卷。
她顿了顿，才回头看华妫容，他一副夏困不醒的美少年之样，金色的竖瞳快眯成一条缝。
像被迷惑一般，昭懿凑近，她用手指试探性碰了一下华妫容的脸，见他没有太大反应，才整只手轻轻贴上去。
“你脸是怎么恢复的？”
正眯眼打盹的“美少年”瞳孔变圆，他尾尖卷上昭懿小腿，“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些好奇，伤得这么严重都能……”
掌心贴着他的肌肤，昭懿不觉放轻声音。她早就想问了，不过原来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她已见识过巫国人实力上的强悍，现在他们连这么重的伤都可以恢复，怕是有朝一日天下会归属巫国，而她这种普通人，未来要么沦为奴隶，要么可能彻底消失。
“你还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她把后面一句话说完。
华妫容变圆的竖瞳又再度变成一条缝，尾巴一松，“褪皮而已。”
“褪皮？”
“巫蛇族人每年都会褪皮。”
昭懿忽而怔了怔，“褪皮能把一身伤都褪干净，还能变年轻。那你今年究竟是……”
手已经收了回来，看华妫容的眼神像看老妖怪。
华妫容啧了一声，“再过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岁数，你没有看婚书吗？上面写了我的生辰八字。”
谁会看那东西。
她原先就没想过要跟他真做夫妻，自然并不关注婚书。
门外此时传来声音。
“少主，公主，送婚服的人来了。”
负责婚服的织室已经堵了华妫容好几次，都没堵到人，这次知道少主在府邸未出，连忙赶了过来。
婚期就在七日后，再不让少主试穿就晚了。
本以为这次也会是无疾而终，没成想少主松口，愿意试婚服，还问了一句，“大昭公主的婚服呢？”
“公主早就试过了，已经改好了尺寸。”
早在交换婚书时，大昭公主的身量尺寸随着一同送到巫国。织室按照尺寸制作婚服，待公主本人过来后，再请公主试穿，若有不合身之处，譬如期间长高了，胖了瘦了，再做小小修改。
华妫容听到昭懿试过了，略感兴趣地说：“她的婚服可带了？让她穿上。”
“少主，您和公主还未成婚，等到成婚那日再看，岂不是更好？”织室的人答道。
从大昭提出和亲，华妫容就对这桩婚事嗤之以鼻，他没兴趣娶一个大昭女子，女子性弱，大昭女子尤甚，况且大昭人生来狡诈多奸。
可父王和都父一反常态，要他娶，于是他索性带了一群人深入大昭，准备直接斩杀那位素未蒙面的大昭公主。
她死了，看谁还能逼他娶她。
但现在这桩婚事也非全然无可取之处，怎么说她腹中还有他的胎儿。
“也罢，依你的话。”华妫容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六日时光转瞬即逝，昭懿在第六日的下午终于住进了公主府，只不过还带了个小尾巴。
她低头看向袖口露出一截的小黑蛇尾，华妫容非将玄英强塞给她。
“公主！”
“公主！”
还未下马车，已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昭懿抬头看到香薇和香眉，脸上不自觉浮现笑容，两婢女虽想上前，但身前还有礼节使他们，她们只大着胆子唤了一声，就低下头。
“公主，下官无能。”礼节使对着昭懿深深行了个大礼，身后诸人跟着一同行礼。
“秦大人何必如此自谦，使臣之难，昭懿都看在眼中，还请大人快快起来，要不然街上目光都要看向此处了。”
礼节使点头，“是，是，迎公主归府。”
这时香薇和香眉等人才上前，有几人慢慢将**和代灵等人隔开，几人伴在昭懿身旁。香眉情急落泪，想搀住昭懿的手，还没碰到，就听到昭懿说了句，“小心！”
香眉看着突然从昭懿袖口里钻出来的蛇头，骇得一时脸色发白。
“公主，这是？”
“巫国少主养的宠物，有毒，你们留心些。”昭懿一面说，一面把玄英往里塞，它还不肯回去，高高竖起脑袋，不断吐蛇信，像是在威胁周围众人。
香薇听到有毒，想伸手将蛇扯开，可又怕自己贸然行动，倒引得蛇咬伤公主，“有毒的蛇怎么能盘在公主贵体上。”
她转头张望，突然唤道：“穆大人，公主小臂上有条毒蛇，您可有法子？”
穆大人？
从未听过的名字，叫昭懿分神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