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溪水中出来, 天色已薄明。晨风吹得昭懿越发缩了缩,她现在整个人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
华妫容抱着人, 稳稳当当走着, 他已经能恢复人腿, 沸腾的血液也恢复平静,跟怀里的少女相比,此时的他精神得有些过分。
昨夜驻扎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狼藉,不单是可怜的小帐篷,昭懿那些紫檀匣子都被砸毁了,陷入发情期的巫蛇族人破坏欲很强。华妫容掠过有些碍事的狼尸,站在小帐篷前破天荒地顿了顿。
他记得帐篷是被他一尾巴掀翻的。
怀里的少女也看到了变得乱七八糟的帐篷,布幔下的丝衾和枕头想必都被弄脏了。本就红着的眼圈好像更红了,她虽不说话,但无声的控诉显得更可怜。
其实往常昭懿这番作态,华妫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放在眼里,今日却莫名心虚起来。他舔了舔唇,先把人找块地放下, 再去看那帐篷还能不能撑起来。
这帐篷运气还挺好, 挨了他一尾巴, 只断了两根骨架。他折两根树枝做代替,然后看向坐在突出树根上的少女。
她衣服还是湿的, 长发也是,其实他也差不多, 甚而他才是真正泡水里泡了一夜的人,但她就是瞧上去孱弱楚楚,好叫人轻怜重惜。
华妫容皱了眉, 神色变得复杂。
但昭懿仿佛没注意到,她用手臂怀抱着自己,在晨曦中抖抖瑟瑟,看到帐篷被重新撑起,就踉跄着想过来。
湿漉漉的衣服严丝合缝贴在身上,又不算厚,几乎什么都藏不住。
但昨夜她受了伤,走两步脚踝就在钻心的疼,疼得直落泪,便恨了起来。她恨恨地瞪了华妫容一眼,忽然就蹲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间。
华妫容走近的时候,听见这废物在呜咽,一边呜咽一边放狠话,把自己的命来放狠话,对他来说倒是新鲜。
“你杀了我算了,今儿就不要给我解药。”
他的回答是直接把人整个端了起来,她怎么蹲的,他也不改变她姿势,囫囵抱起。刚还想死的废物马上又挣扎起来。华妫容便凑近她耳朵,“不是要死吗我现在就摔死你。”
废物挣扎的动作没停,平时恐吓一下,威胁一句就老实的人,今天明明已经是病秧子了,还要跟他闹。
闹着要下来,闹着直呼他名字,放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狠话,“华妫容,你辱我欺我,有朝一日我大昭铁骑定踏平你巫国。”
摆出这公主架势,也不知道能吓唬住谁。
华妫容都懒得揭穿她这虚架子,把人往帐篷里一塞,“还换不换衣服估计要不了多久我的属下就回来了。”
按照他们发泄精力的时间推算,的确快回来了。
昭懿跌坐在丝衾上,抿抿唇,转过头去看她那些紫檀匣子,要么被掀翻,要么被压扁,她好不容易才看到装着衣物的箱笼。
她脚疼走不过去,闷声闷气地伸出手,指着那个箱笼,“把那个拿来,里头装着我的衣裳。”
华妫容听她的语气,没动,“跟谁说话呢”
昭懿抿唇变咬唇,“跟少主。”
旁人都叫他少主,此下她也叫他少主,他却忽而想起她叫过的另外一个称呼,想着,人就弯腰下去,想要说上两句,但看到帐篷里的昭懿脸色的确不好看,脸惨白的,唇色也淡。
想说的话憋在了喉咙里,他重新直起身,沉默地把昭懿说的箱子提了过来。
最外面的衣服已经脏了,她把那件放到一旁,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快拿到最下面的小衣时,她抬头看了眼华妫容,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背过身。
这让昭懿暗中松口气,手飞快将小衣取出,再把帐篷帷幔放下,要脱掉湿衣服的时候,她又对外说了句话。
“你站到远处去。”
大概一两息后,外面响起脚步声,逐渐走远。
昭懿除了衣物还拿了巾帕,她脱下湿衣服后,用一块巾帕把身上的水擦干净,擦到肩膀处的时候,不由多用了几分力,把肌肤擦得红得快滴血,这才作罢。
另外一块巾帕用来裹着长发,这才把干净衣物换上。丝衾和软枕都被弄脏了,但只是沾了灰,没沾上血。她将灰拍了拍,畏寒地用丝衾裹住自己,本是坐,慢慢地变成窝成一团躺在里面。
担惊受怕的一夜似乎这样过去了,昭懿知道自己再一次生病了,好像离开宫之后,她总是生病。
每每生病,她总会做一些梦。
这次她梦到的是父皇。
梦境大多都是杂乱无章的,她在梦里看到父皇在处理奏折。父皇的身体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差,是某年秋猎,父皇在猎熊时不慎受伤,被熊拍到了胸口,自那以后就常常咳嗽,后来渐渐的不能骑马射箭。
她常去看望父皇,父皇有时候会把她抱在腿上,问她一些问题。
譬如想不想母妃。
她对母妃印象一点儿都不深,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见过母妃。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宫里人都说父皇很爱她母妃,因此母妃离世后,旁人不可随便提起,以免帝王抚时感事。
昭懿点头,但也诚实地说“儿臣不记得母妃的样子了。”
父皇不给她看母妃的画像,只说她长得很像她母妃。
除了关于母妃的问题,还会问她,皇兄待她好不好。
父皇口中的这个皇兄只指昭霁元。
对于这个问题,她比前面一个问题答得更快,重重点点头,再看着父皇露出满意的笑容。
梦里的父皇一直在批改奏折,她给他沏了茶,他都没时间喝,她想叫他别那么辛苦。
而忽然眼前一闪,批改奏折的人变成了昭霁元,她站在书案旁,有些愣愣地端着茶。
华妫容盯着正不断说胡话,叫父皇、叫皇兄的人,片刻,视线移到一旁把脉的属下身上,“怎么样”
“脉浮而快,色红唇干。”属下收回手,“是风寒入体导致,少主要治吗治的话我现在去采药。”
“她不是之前有个药匣子”华妫容问。
“属下刚刚看了,都碎了。”
华妫容扫一眼周围的满地狼藉,“所有人都回来了吗”
属下点头,“都归队了,我也都给他们看过,除却个别几个还不太稳定,大部分都没问题。”
毕竟他们是特训过的,多多少少比普通的巫蛇族人更能克制自己,就是昨夜这附近山上的动物估计都遭殃遭了个遍。
他清醒的时候,手里还掐着一只死狐狸。
昨夜杀狼,血腥刺激下,恰巧又是春季,一时不慎诱发了发情。话说少主也太过强悍,他今天清醒的时候,回想起昨夜,还以为今儿恐怕难以见到这位大昭公主活着的样子,没想到不仅活着,没缺胳膊少腿,也没被发情期的少主做得半死不活。
少主居然能跟这位丰姿冶丽的大昭公主待上整夜,却忍住不碰对方,真当是一代枭蛇。
华妫容一看面前这家伙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客气地一脚把人从帐篷里踢出去,再吩咐道“整队,把狼的尸体清理掉,派两个人先行一步去下一个城镇勘察,若无异常,准备进城。”
昭懿这一病整整昏睡了三天,醒来后对上一张陌生妇人的脸。
对方约莫三十来岁,白圆脸,朴素妇人打扮,见到她醒来,惊喜道“夫人,你终于醒了”
昭懿想问她是谁,张嘴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
“夫人,你先别急着说话,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妇人给昭懿端了水,像个温和的长辈一般坐在她床边,扶她起来喝水,“慢慢喝,不着急,醒了就好了。你夫君这几日担心坏了,总问你怎么还没醒。”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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