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看到他娘,下意识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娘,您怎么来了?”
“不来的话,哪能看到这出戏?”若娘嘴上说着调侃,眼神却是从上扫到下,将人仔细看了一遍。
瘦了些,精神头还不错。
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他:“最近农忙,私塾不休沐?”
老五沉默着没说话。
若娘叹了口气,几人干脆去了福来酒楼。
越发富态的石掌柜许久没见若娘,笑眯眯地将人引到了二楼包房。
人精似的看出一家人有话要说,拉着凑上来的小牛,下了楼。
“多大的人了,还没点眼力见,去厨房让老朱做点好菜送过去。”
“云大娘...”
“话多,快去。”
大丫帮忙将带过来的饭菜拿出来,有清凉解暑的薜荔果凉粉,烧的软软糯糯的红烧肉,还有老五喜欢吃的糯米糖藕。
糯米桂花糖藕。
糯米,糖,藕,每一样都是稀罕东西。
云家人第一次吃到,还是托了张景彦的福。
他回广临郡办事,回来的时候看到糖水铺子摆了个大锅在门口卖,桂花甜腻腻的香味不知怎地就让他想起了云氏。
在许来金不解和韩长史惊奇的目光下,买了三截藕段。
花了三百文。
若娘还记得老五吃它时,弯弯的眉眼。
老五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大姐端出来的糖藕,蓦地低下了头。
“先吃,顺道说说怎么回事,等会我还要跟你大姐大姐夫去逛逛,没时辰陪你耗。”若娘将糖藕往前推了推,说话一点也不温和。
老五还是不说话,默默拿起切成片的藕咬了一口。
若娘只能看到他扎着蓝色头巾的圆脑袋瓜,不由伸手摸了摸,才十一岁的小人儿呀。
草儿围着老五转了两圈:“五舅不好好吃饭,还哭了!”
说着踮起脚跟,小短手在老五的脸上摸了一把:“擦擦,大人羞羞脸,不能哭。”
老五脸涨的通红,飞快地用衣袖擦了擦脸。
坐直身子,埋头苦吃。
草儿安静地窝在二虎的怀里,睁大眼睛看老五吃饭,竟也没吵着要吃。
两盏茶的功夫,老五将带来的饭菜扫的一干二净。
石掌柜让后厨做好的菜也端了上来。
几人都是刚吃完没多久,也不饿,就让小牛全部收拾放在篮子里,带晚些时候来拿,带回去吃。
大丫和二虎在前面走,路边有小摊卖糖人,大丫和草儿都觉得稀罕,二虎抱着小老二,干脆利索地掏银子买了。
若娘和老五走在后面,听着前面的笑声,不由跟着笑了。
老五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刚刚他们临走之前,石掌柜和娘说了几句话,他听出来是吃食方子,可又谈到了怀文县,县城他去过一次,是办他娘的和离文书,这次是又有甚事发生了?
“在想甚?”若娘看人越走越慢,不由停了下来。
“许白前和王添才有又是怎么回事?”她可不喜欢别人使唤她的儿子。
许白元笑容有些淡,语气还算平静:“大哥是秀才,他岳丈是夫子,书长待他们都要客气三分的。”
况且王家不缺银子花,在哪都能说得上话。
若娘又岂会不明白,她看到老五跟在他们身后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
无非就是想恶心老五罢了。
“今日先跟娘回家吧,老三他们许久不见你,日日在我耳根子边唠叨。”若娘提起了别的事。
老五想象他三哥唠叨娘的模样,不由笑了。
想不到他娘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别人唠叨。
笑着笑着,不由往前走了一步,拽住了若娘的衣角。
“娘,我想回家。”十一岁的老五还矮若娘一个头,在私塾十来日肉眼可见的瘦了。
原先白嫩的脸上,快挂不住肉了。
若娘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髻,放柔了嗓音:“娘带你回家。”
沿着青山镇的两边商铺转了一圈,若娘买了两匹布,老二家还有个小奶娃,又扯了半匹质地柔和的棉布。
大丫现在要奶着两个娃,鱼汤,猪蹄汤是一直没断过。
若娘想着再买一头奶羊。
家里养着的那头现在已经没奶了。
羊奶膻味重,如今的人都不喜欢喝,她刚刚在杂货铺看到了杏仁,买了半斤。
西市买卖牲畜的,原已经打算收摊回家了。
若娘走到卖奶羊的老大伯面前:“老大哥,这羊怎么卖?”
“一两五钱银子牵走。”
价格不贵,若娘蹲下看了看,羊奶都在往下滴。
“我买了。”
“实话跟你说啊大妹子,要不是家里老妻生了病急用银子,羊我也舍不得卖啊,大白都跟了我七八年了。”
羊卖出去了,老汉反而有些不舍了,一手牵着羊,一手摸了摸羊角。
“妹子啊,大白产奶多,我看你家有小娃,肯定是要喂孩子的,它听话的很,请你好好养着它,别轻易杀了啊。”
若娘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但看老伯这样,心里也有些感触:“放心吧。”
给了银子,老伯将绳子递给了老五,看着半大的孩子,张了张嘴,蓦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老五牵着羊跟在若娘身后,听到老伯远去的脚步声,不由转过头看了看。
要是百姓都过得好,手里有点碎银子,就不需要卖自己舍不得的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