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金梧秋从花果巷出来, 为半道崩殂的计划惆怅不已。
要说她身边有一个能迅速同意与她成亲,并且还能让那两尊大佛勉强相信的人,除了虞子青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
可惜呀!
圆圆看上了!
大哥似乎也不是很抗拒, 金梧秋自然不好再开口。
想去铺子, 但她最近显然不宜露面, 涌金园也不想回, 看见围着的那些人实在糟心,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五公主府避避, 但祁珂那张嘴,必定也会围着她问东问西。
正为难着,马车忽的停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东家,前面有车挡路。”
金梧秋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只见一辆黑色车辕的马车面对面的堵在前方, 他们所行巷子虽然不如中央街道那般宽阔, 但足够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看来对方就是冲着堵她马车来的。
警惕的摸上腕箭,这时对面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 祁昭坐在里面对金梧秋招手。
见是他,金梧秋才敢放松警惕, 祁昭在车里又招了两下手,金梧秋无奈吩咐车夫先回去,她自己则直接上了祁昭的马车。
“你这么闲……”
“我不是闲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金梧秋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祁昭见她呆愣, 忍着笑指了指马车车座上的几口拎箱, 让金梧秋打开看看。
金梧秋带着狐疑, 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口箱子的木盖掀开一些,里面的东西出乎她的意料,竟是一些元宝蜡烛及祭祀用品。
“这是……”
金梧秋这才发现,祁昭今日穿得也是一身玄衣,比平日的简单装束还要素净几分。
“我外祖的忌日快到了,提前去看看他。”祁昭说。
祁昭的外祖是老信国公谢安,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你要带我一起去吗?”
金梧秋问完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在她本身就不太喜欢穿艳丽的衣裳,也不算太突兀。
“我想让他见见你。”
祁昭深情的望过来时,金梧秋是慌乱的,她下意识避过目光,将发髻上的花簪和耳朵上的红玛瑙坠子取下来,放进随身荷包中。
大概是去外祖的埋骨地,私下与金梧秋相处时一贯开朗的祁昭都敛了性子,金梧秋偶尔看向他,他也只是回过来一个浅浅的笑。
老信国公葬在京郊的鱼山上,不怎么宏伟,但胜在风景秀丽。
马车停在山脚下,祁昭牵着金梧秋的手走上山路,随手捡起一根长长的枯枝,两个护卫率先上山开路,将拦在石阶上的藤草枯枝清理掉,另外几个护卫拎着祭祀用的箱子,缓缓跟随在两人身后,始终保持着距离。
鱼山上安静得只有虫鸣鸟叫,仿佛超脱世外。
“山上怎的没人?”
老信国公的忌辰,国公府那边定然是要大办的,但他们一路走来竟连个人影都没遇见。
“忌辰在半个月后,人多了我嫌烦,每年都提早过来。”
祁昭说着,用捡来的枯枝将清路护卫遗留的树叶挑开。
“每年都如此吗?”金梧秋问。
“他生前我没能孝敬他,他死后我总得表现表现吧。”祁昭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但金梧秋却感觉出他的遗憾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看路,别看我。”祁昭拉着金梧秋,提醒她跨过一处青苔:“本来这件事,应该昨天就跟你说的。”
可惜昨天出现了太多意外,祁昭只好半路堵截她。
“你先前是从花果巷出来的?虞子青还好吗?”祁昭问她。
金梧秋并不意外他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还成吧,你想见他?他现在对你可是相当推崇。”
祁昭笑问:“因为知道我是皇帝,就对我推崇了?”
“不完全是因为你的身份,更多是因为你用这个身份做的事情。”金梧秋说。
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都知道商人的重要,但有的怕商人祸国,有的怕清流反对,很少有愿意真正提高商人地位的。
不可否认,世间确实有那种唯利是图的奸商,但更多的商人都是普通人,有血有肉,谁愿意生来就低人一等呢。
“商人是流淌在世间万物中的水,是乡野村民的眼睛,商人走到哪,眼界就带到哪儿,只有让水活起来才能让山川河流有生气,于国于家都有益处,何乐不为。”
祁昭说完,看向金梧秋问:
“虞子青是不是劝你选我了?”
金梧秋嘴硬摇头:“没有啊。”
祁昭凝视她片刻后又问:
“你这么早去找虞子青,是不是想让他帮你摆脱我和那家伙?”
“……”
金梧秋简直怀疑他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所有行为被人一眼洞穿的感觉,真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金梧秋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枯枝,装模作样在台阶两侧敲敲打打,边欣赏风景边往山上去,祁昭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着。
老信国公的墓在鱼山山顶,据说这是祁昭亲自为他选的埋骨之地,很高,能看得很远。
汉白玉砌成的墓园很是肃穆,从走近墓园,就看到一株株笔直的松树,如挺拔的士兵般护卫在墓园中。
祭奠用的东西尽数摆好,祁昭亲自点燃香烛,先为老国公敬上三支清香,而后对金梧秋招手,让她把香插到香炉中。
火盆摆放好后,祁昭从护卫手中接过纸钱和元宝,护卫们自觉退下。
每年都是他亲自把这些烧给老国公,今年则多了个金梧秋,两人如民间夫妻那般并排跪在垫子上,将手中的纸钱投入面前的火盆。
“外祖,您觉着这姑娘怎么样?”祁昭烧着纸,忽然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我很喜欢她,您喜欢吗?”
金梧秋往他看去,过了一会儿才问:
“国公爷回你了吗?”
祁昭煞有其事的点头:“哦,回了,他说……差强人意吧。”
金梧秋气绝:
“你确定吗?我怎么觉着国公爷不会这么说?”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说?”祁昭问。
金梧秋正要夸自己,忽然察觉不对,祁昭分明就是挖个坑等她跳,故意反其道而行:
“国公爷肯定觉得这姑娘太好了,他外孙子配不上人家吧。”
祁昭见她不上当,暗道可惜:
“哪里配不上?年纪?相貌?身家?”
金梧秋提醒他:“先人面前,请保持肃静。”
“外祖,您瞧见了吧?您生前最疼爱的外孙子,竟被人嫌弃了,您说您要不要晚上给她拖个梦,帮您外孙说几句好听的?”
祁昭越说越离谱,气得金梧秋忍不住掐了他一下,然后他紧接着就告状:
“您瞧您瞧,她还掐我呢。”
金梧秋暗自念了声阿弥陀佛百无禁忌,不再理会祁昭的蓄意挑衅,默不作声的把纸钱和元宝都投入火中。
烧完纸后,祁昭领着金梧秋到山边凉亭歇脚,俯瞰着远处的京城内外,竟别有一般超脱现世的宁静。
“外祖去了以后,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祁昭从供品里拿了两颗橘子,他这行为自然又受到金梧秋的好一阵嫌弃:
“你母后呢?她不是你亲人?”
祁昭埋头剥橘子,剥好后递给金梧秋一半,金梧秋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接过了。
“她是我的生母,却未必当我是她的儿子。”祁昭说的话有些抽象,金梧秋没听懂。
“或者这么说,与做她儿子相比,她更希望我做皇帝。”
“从小到大,她从没问过我累不累,疼不疼,难不难受……跟我说的永远是:你要英明神武,你要聪明绝顶,你要把江山坐稳,你要把叛乱镇压,你要让四海臣服,你要让我的太后之位更加稳固。”
“她对我冷漠得像对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连外祖都看不下去,悄悄给我关怀,对我倾囊相授,穷尽他的一生为我筹谋铺路,让我在皇位之上平稳的度过了十二年之久。”
对这些事,金梧秋多少有点耳闻:
“承兴十二年,宁王就谋反了是吗?”
祁昭点头:
“是。宁王谋反,与京中内应一起,差一点就成功了。”
“京中内应是……”
“谢律。我的大舅舅,外祖的长公子。”祁昭平静的说着,将一瓣橘瓤送进口中,目光悠远:
“他从我母后手中骗到了京城的布防图,趁着外祖生病时起兵,想要内外夹击,一举拿下京城,所幸我早有准备,也是他们轻视了我,觉得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威胁,这才让我在夹缝中找到一条求生的路。”
“后来我赢了,宁王被外祖一箭射死,我大舅舅被外祖勒令自尽,以堵悠悠众口,保全谢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在这么大的打击之下,外祖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故了。”
金梧秋第一次把传言与事实结合到一起,总结出了真相:
“你之前与我说过,老国公去世后几年,你为了让谢家保持尊荣,就娶了你二舅舅,如今的信国公之女谢珺做皇后。”
祁昭点头:“是。”
金梧秋叹息:“可惜谢皇后天不假年……”
望着远方的祁昭忽的轻笑,金梧秋看他:
“怎么?”
祁昭又往口中放入一瓣橘瓤,面无表情的吃下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没死。”
“啥?”金梧秋难以置信地坐直了身体。
“我说,谢珺没死。她嫁入宫中半年后,觉得当皇后没意思,借着出宫探亲的缘由,跟一个琴师私奔了。”
祁昭语调平静,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但金梧秋可就难掩惊诧了,因为听到的事情太过离奇,又想到祁昭喜欢编故事骗人的习性,简直怀疑他此刻也是在胡说八道。
但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国公的墓碑,觉得祁昭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自己最尊敬的外祖坟墓前编这种故事骗人吧。
“很诧异吧?”祁昭把金梧秋的下巴向上托了托,使她微张的嘴巴闭上。
“没有任何先兆,回家探亲的当天晚上,直接留了封信给她爹就走了,她爹为了隐瞒此事,将她身边伺候的几个贴身宫婢,还有可能知道此事的人全都处死了。十三条人命,因她的任性举动,没了。”
金梧秋想起之前入宫,在御花园时她曾问过祁昭,先皇后谢珺是个什么样的人,祁昭的回答很奇怪,他说外界人人称颂的元贞皇后,是个自私、任性、天真的人。
当时金梧秋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并没有追问下去,甚至还觉得他是不是在以特殊的方式表达与元贞皇后的亲近,毕竟只有最最熟悉的朋友,才会一出口就是对方不为人知的缺点。
“那后来呢?她就真的跑掉了?”
金梧秋觉得不太可能,就算谢珺与琴师私奔,但凭皇家的追踪能力,不用多久就能把人找出来。
“怎么可能。她逃走的当天夜里就被我找到了。”祁昭目光悠悠,似乎陷入了某个不愉快的回忆中:
“她哭着求我放过他们,哭着对我诉说她作为谢氏女有多痛苦,她说她想飞出这个快把她憋死的牢笼,再也不想按照别人的希望过活。”
“她哭得很可怜,说得也很在理,又是我的表姐,我能怎么办?只好成全她了。”
“她跟琴师远走高飞以后,我只对她父亲说没找到人,但皇后私奔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否则皇室的颜面,谢氏的九族都将不保。所以,我和她父亲商议过后,决定让谢珺体面的死去。”
“除了我和她父亲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太后。”
祁昭将往事细细说与金梧秋听,此时说来不过简短几段话,但当时的混乱可想而知。
“一国皇后病在宫中,怎会无人探望,你是怎么瞒过去的?”
“我对外宣称皇后得了传染疫,再让一个与她声形相似的宫女假扮成她躺在厚厚的帐子里,装了十几日就‘薨’了,从此世间再无‘谢珺’。”
金梧秋感慨不易:“你在宫里做这些,太后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祁昭讽刺的笑了笑:
“我不是与你说过,太后是个冷漠的人,连我这个亲生儿子她尚且都能当做是让她享有尊荣的工具,更别说谢珺了,在听说她得了传染疫后,太后直接去了西山行宫躲灾,直到我把谢珺的身后事办好了,她才回来。”
“信国公就一点没怀疑过你没找着人这件事吗?”金梧秋问。
“我那个二舅舅,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人!比大舅舅差远了。”
金梧秋不禁吐槽:“对一个想推翻你的人,你还夸上了。”
“我实事求是而已,大舅舅其人,惊才绝艳,我自小便以成为他那样的人为榜样的。可惜……最终不得不刀剑相向,大舅舅死前,定然在心中骂我是个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的混蛋吧。”
听得出来祁昭确实对谢律很有好感,哪怕谢律曾反过他,也不曾改变他对谢律的看法。
“可他为什么要反呢?”金梧秋搞不懂。
谢律就算反了,他也做不了皇帝,无非就是换个皇帝听令而已,祁昭当皇帝,谢家还算是外戚,谢律就是大国舅爷,若换个王爷当皇帝,谢家连外戚都不是了,对谢律本人又有什么影响呢?
祁昭无奈长叹,转过身子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看向不远处的墓碑,说:
“因为他恨谢家,恨我外祖。”
“你知道,我的嫡亲外祖母是外祖的继室夫人,谢律是我外祖与原配夫人生的孩子,但原配夫人在谢律八岁时就过世了。外祖怕他无人照料,很快便娶了个家世一般,性子和软的继室夫人进门。”
“外祖的想法很简单,继室夫人性子温柔和软,就一定会对原配留下的长子好,但可惜……继室夫人只是看起来和软,实际上手段非常阴狠,常常让谢律有苦说不出,自小在她手底下过活十分艰难。”
“久而久之,他从恨继室夫人,转而开始恨我外祖,到后来,直接恨上了整个谢家。”
竟是这个原因,金梧秋不禁有些同情那个半辈子都在为不幸童年买单的谢律。
明明他是公认的惊才绝艳,明明他可以成为更耀眼的存在,却因为跨不去心头的坎而走上一条不归路。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愿望就只是想脱离谢家而已。
“说了这么多,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吗?”祁昭忽然对一旁沉思的金梧秋问。
“什么?”
他们不是在聊谢家的事吗?金梧秋该知道他什么意思?
祁昭转过身面对金梧秋:
“意思就是,找人生的另一半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不好的话,可能就会酿成好几代人的悲剧。”
这观点金梧秋完全赞同:“是啊。”
“所以……”祁昭缓缓靠近,金梧秋下意识后退,抬手阻拦:“打住!”
“我之前说得很清楚,我……不想进宫,也不会进宫。”
金梧秋若是土生土长的姑娘也就罢了,但她从小受的教育,实在无法让她认同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
祁昭失落:
“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若换了其他第二个皇帝,管你愿意不愿意,直接掳进宫里关起来。关到你同意为止!”
金梧秋见他垂着头说话的样子有些可爱:
“那你怎么不掳?”
祁昭抬眼看她,沉默良久后才说出一句:
“因为那个破皇宫,我自己都不想待,又怎么会把你关进去呢?”
一个出生就被推上皇位的人,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背负这个江山,就把这么重的责任压到他身上,不能累,不能弱,不能怂,不能推卸,出生就被压在山下,除非死去,否则连翻身都不能。
若他本身是个昏君或暴君,不必管百姓死活,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的话,那皇权在手,自然畅快得很,可惜祁昭想当个明君,想让百姓都过上平安富足的好日子,那就注定他不能肆意妄为,自古以来的明君,就没有几个是过得容易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金梧秋犹豫着问:“如果你不做皇帝了,你想做什么?”
祁昭愣了好一会儿,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良久之后才对金梧秋疑惑发问:
“我都不做皇帝了,难道就不能躺着什么都不做吗?”
金梧秋:……也对。
人干嘛非得要做点什么呢?有人愿意辛勤往上爬,那就让他去爬呗;而有人愿意安于现状,也该被允许。
“你呢?”祁昭转过来问金梧秋:“你不想入宫,肯定是有什么大抱负吧。”
金梧秋说:“我没有抱负!就想平平淡淡的过呗。”
她远眺前方,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想着今天听了他这么多秘密,是不是也该回馈一个小秘密给他。
“祁昭。”金梧秋轻声唤了他一声,等他转过来后才对他招手,让他凑近自己:“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
祁昭见她神秘兮兮,听话的凑了过去,只听金梧秋在他耳旁轻声说道: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祁昭顿了顿,然后才将自己的脸颊贴上金梧秋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后才说:
“喜欢上你之后,我连你出生那天你娘在你金家老宅的第几间房里生产,你爹赏了稳婆多少贯钱我都知道,你三岁时做出的算术题,五岁时解的九连环,我都一清二楚。”
金梧秋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想表达什么?”
祁昭敲了敲她的脑壳:“想表达,有些人骗人没天分。骗人的时候,得三分假七分真,你这一上来就是十分假,让人很难相信你的。”
金梧秋:……
行叭,难得想跟他交交心,他却不领情。
罢了罢了,就让这个秘密烂在她肚子里好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教我咯。”
“好说,咱俩谁跟谁,等下回有空,我再好好的教教你怎么骗人。”
“……”呵,谢邀!
金梧秋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低头看见自己手中还有一半他剥好的橘子,而他的那一半都已经吃完了,金梧秋剥了一瓣送入口中。
稍微嚼了两下就察觉出不对劲,怎么这么酸?!
想吐掉的时候,祁昭竟快她一步捂住了金梧秋的嘴,让她想吐都吐不出来,只能含泪咽下,事后整个人都随之一颤。
“这么酸的橘子,你,你是没味觉吗?”
刚才看他一口一口的把橘瓤往嘴里送,面无表情的吃下去,金梧秋还以为这橘子有多甜呢。此刻看见某人脸上漾起那得逞的笑,金梧秋简直想用海豹式鼓掌夸夸他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为了骗人,连自己都能骗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