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长恩伯府短短几日间就从勋贵圈除名,成为有史以来最快消失的封爵府邸,毕竟就算再怎么没落,在京中也该有几门姻亲故交,犯事后只要联络得当,从审案到判决的过程中总能遇到几个愿意为他说几句话的。
可这回却不同,开封府尹直接从宫门口拿人,拿了人回去就连夜审案,紧跟着三法司也即刻到场,从审讯到判决新首抄家,前前后后加起来才用了不到三天。
这速度....么说吧,先帝时期武王通言谋反一案,在证据确凿武王当场认罪的情况下,从审到判决都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当然了,蒋固康的势力肯定不能与王爷相提并论,只是打个比方。
反正长恩伯府的倒台快得出人意料,事后蒋固康被斩首,长恩伯府被抄,家产悉数没收,充入国库,有人觉得恶有恶报大快人心,也有人觉得对于功勋之后的判决过重。蒋固康被斩首后的第二日,朝堂中对此议论纷纷,有几个老牌世家对蒋家的抄没判决略有不满,竟联合站出来为蒋家站台,甚至怀疑开封府和三法司对蒋固康其罪行判决是否过重。半月一次的大朝会在一片争吵中度进行,高坐帝台的年轻帝王撑着龙椅,一
转动扳指一边静静看着那些老牌世家的伯爷、侯爷们跟御史台、刑部、都察院吵得口沫横飞,面红耳赤,唯有开封府尹缩在角落,被骂被质疑也一言不发
邱文举悄悄往帝台上看去一眼,见皇帝都不开口制止,他还能说什么?
这案子看似是他开封府审的,但三法司强势入场,判决是圣旨直接下的,他也就担了个抓人审案的名,京中那些老牌世家出了名的同气连枝,他惹不起总躲得起。好不容易等到朝会结束,那些伯爷、侯爷们越吵越精神,见超不过御史台和刑部都察院,就想倚老卖老的让皇帝给他们个面子。毕竟他们今天不是为蒋家争,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争。
他们就想让皇帝亲口说出蒋家这回是例外,今后不会用同等强势的手段对付他们这些老家伙。
于是就有了几个七老八十的伯爷、侯爷到宣和殿求见之事,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大驸马梁浅居然也在宣和殿外等候陛下召见,既然碰上了,那就只能一起了。
老臣子们和梁浅同时被召入,刚说了两句蒋家的好话,就被素来混不吝的大驸马梁浅给怼了回来“蒋固康死有余辜,你们有什么不服的?他杀的可是
发妻啊,
当然了,
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老
大驸马梁浅的战斗力惊人,并且无差别攻击。
老伯爷气得胡子眉毛都翘起来:
“竖子敢尔!在陛下面前说此等污蔑之言,是何居心?”
梁浅双手交握在前,一派乖巧的说着气人的话:
“哎哟,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老伯爷何必上纲上线,心平气和一点,大度一点,才能身体健康活得长久嘛。”这下老伯爷气得连手都抖起来了,他旁边的老侯爷立刻支援
“大驸马口出狂言,眼中可还可有陛下?我等今日不过仗义执言,若是世家门阀功勋不计,犯了一点错就抄家杀头,那今后岂非人人自危?”这帽子够大,梁浅拿不准能不能继续,悄悄往龙案后的祁昭看了一眼,只觉陛下神情冷淡,看不出喜怒,倒是察觉到梁浅投来的目光,祁昭与之对视一眼,眉峰微微一挑,梁浅便心领神会,准备拿出专业嘴替的十成功力,火力全开。“老侯爷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犯一点错?长恩....哦,不对,现在已经是姓蒋的死鬼,那死鬼杀妻手段极其残忍,事后还试图毁灭证据,此等恶贼便是杀他一百遍也不为过,老侯爷竟然觉得那死鬼只是犯了点小错,那我还真想祝老侯爷找个这样的女婿,反正哪怕把老侯爷的女儿杀尽了,也只是犯一点小一错而已!”
梁浅的嘴巴一张一合间把老侯爷气得差点升天,幸好有身旁同样被气的老伯爷相互扶持,两个加起来一百五十岁的老头此刻都气喘吁吁,指着梁浅痛骂“混账!混账东西!你......
然而梁浅没给他们多少发挥的机会,仗着自己嘴皮子利索,截过话头就继续贴脸开大:
“你什么你?老侯爷可得保重身体,别被气出个好歹,万一中风了我还怕你讹我呢!”
”咳。”
祁昭适时一声咳嗽,将快要翻白眼的老侯爷拯救回来,几个老臣自觉加起来也说不过大驸马那张破嘴,干脆朝着龙案跪下惨呼“陛下一
一老臣们若有不是之处,陛下可以直接降罪,何必叫大驸马出言侮辱啊。”
祁珂往梁浅瞥了一眼,梁浅竟一同跪下,不过是冲着几个告状的老头,拱手作揖,果断道歉
“梁浅无德无状,冲撞几位老肱骨,实在不该,还请原谅则个!梁浅在此给诸位赔礼了。”
忽然间,他又变了一副尊老爱幼,礼遇有加的姿态,就好像刚才那个把人骂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王八蛋不是他一般。“你说赔礼就赔礼,难道老夫几个就被你白白骂了?”老伯爷看透了梁浅的路数,不打算和解。
于是梁浅问他:“那老伯爷想如何?在下已经承认错误了,还请诸位看在梁浅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别与小子一般见识了。”几个老头满脸黢黑,再次被梁浅的脸皮震惊。
“既然大驸马道歉了,那几位卿家便大人有大量吧。”祁昭憋了一早上的恶气此时终于顺了,语气也轻松起来。只见他走出龙案,亲自将几位老伯爷老侯爷扶起身,好言劝道:
“长恩伯之事乃是朕与太后商议过后的决定,毕竟长恩伯所犯不是小错,诸位有所不知,长恩伯杀妻后,竟还试图污蔑公主,诓骗太妃入宫来欺骗太后,情节十分恶劣,视律法与国法如无物,若不严惩,今后只怕人人效仿,后果堪忧。长恩伯的判决旨意中,只说他杀妻,未提及他污蔑公主和欺瞒太后的罪名,此时被皇帝亲口说出,今日来上奏的老臣面面相觑,心中立刻衡量起来,很快做出反应:“他竟还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吾等竟然不知!”
“长恩伯污蔑公主,欺瞒太后......陛下判的还是太轻了!”
”正是!该判他满门抄斩才是,只是抄家没产太便宜他了。”
祁昭叹息,仁善道
“按国法是该如此,但朕念及蒋家过往功勋,总还想着为他们留一条生路。”
几个老臣对着祁昭,顿时又是一顿猛夸
“陛下仁慈,天恩浩荡啊。”
一时间,君臣互谦,和乐融融。
看得一旁的专业嘴替梁浅先生好一阵无语。
谁能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刚才还誓死要为长恩伯府鸣不平的老头们忽然嫉恶如仇起来。
送走了他们,梁浅收获了一众老头翻来的白眼和几句‘我要上奏御史台参你私德不修’的威胁。
对此,梁浅始终保持微笑,站在宣和殿前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不见人影后才颓然返回殿中,来到心情不错的陛下身后扭捏抱怨“陛下回回把人家当刀使,根本不管人家死活。”
祁昭正打算修剪一下今日内务府刚送来的两
茉莉花盆栽,被身后幽怨的语气弄得恶寒不已,侧头瞥了他一眼:
“有爱卿保驾护航,朕方能游刃有余。”
两人打这种配合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然也是经过多年的摸索,才找到这么一条合适的路。
那种祖上功勋赫赫,当了一辈子富贵闲人,早就远离权力中心,于国家没半点助力,却总把祖上功勋挂在嘴边倚老卖老的臣子,你跟他说国法,他跟你谈功勋;你跟他说罪责,他跟你谈功勋,好似他们祖上那点子功勋也能无限繁殖,无限放大似的。偏偏他们还什么都想管,什么都想插一脚,时不时的要弄出点动静,生怕别人忘了他们的存在。
跟这些养尊处优的老臣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总能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刁钻角度跟你辩驳,说白了就是要无赖。而对付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比他们还无赖的人,荤素不忌的与他们对峙,在言语上压制住他们,基本就算大获全胜了。“陛下一句保驾护航,臣可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梁浅如是说。
祁昭看着眼前两株茉莉花,心情相当不错,大方道
“说吧,要什么?”
梁浅眼前一亮,近前一步,神秘兮兮问
“那臣就不客气了。听闻陛下近来都住在麟趾行宫?”
“嗯。”祁昭点了点头,将试图分走小茉莉营养的几片叶子剪掉。
“陛下也知道,臣近来日子不好过。”梁浅突然扭捏,期期艾艾起来:“就是公主....看得太紧了,我去任何地方她都派人盯着,我实在没忍住,就跟她大吵了一架。“所以呢?”祁昭嫌他墨迹,半天说不到主题。
“所以,臣就想能不能去陛下的麟趾行言小住几日,等公主气消了我再回去。”梁浅图穷匕见。
祁昭闻言转身,犹豫片刻后说:
“长公主若是铁了心要寻你,你便是藏到天边也没用吧?”
当初梁浅为了逃避长公主的榜下捉婿,曾一度潜回老家,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他以为只要自
己躲上一阵,
长公主就能歇了强娶他的念头,谁承想他才躲
梁浅笑答:
“无妨,她这几天正好要在府中宴客,应该没那么多心思管我。
祁昭随口问了句:
“长姐难得宴请,请的谁啊?”
梁浅回想了下:
“一个江南女富商,就是前阵子在京中得月楼公然寻觅夫郎的那个!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这世上真有那种为了钱财愿意身于人的男子吗?简直倒行逆施厚颜无耻,也太损我等顶天立地男儿之气概了。”
‘咔嚓’一声,祁昭剪叶子的手一抖,不幸把一朵花开正好的茉莉花剪了下来。
而始作俑者梁浅先生仍浑然不觉,腆着笑脸凑近祁昭
“所以陛下.....”
祁昭放下剪刀,把那朵残花递到梁浅手中,和善道
“大驸马英雄气概,一定有法子将这朵花养活吧。”
梁浅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小小花朵,这要能养活,他还当什么驸马?直接开坛当神仙好了。
“那行宫....”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