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愣,重新审视他的表情。此刻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狂怒的痕迹,反而出现了异样的冷静。
“我有一个问题,法师。”他按着剑柄说,“你敢于向我提出那样的请求,又送我那样一笔财富,可你凭什么相信我在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仍会与你合作?你只是一个人,我随时都可以背叛你,杀死你。”
他的某个用词让我想起了些不愉快的往事,于是我的心情变得不那么愉快起来。我握紧了左手,掌心里坚硬的石子令我感受到轻微的痛楚。我意识到我不能仅仅给予眼前的这个凡人以恩惠,还需要给他些必要的教训。他身上的格尔兹血统令他的骨子里隐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头——而我必须适当地让他意识到,他现在面对的、以后将要效忠的,并非一个他可以随意评论的人。
于是我轻声笑了起来,对他勾了勾食指:“来,安德烈,试着伤害到我,看看你的假设有没有可能实现。”
他的眉毛在黑暗中挑了挑,然后同样笑了起来:“你认为你能赢得了我,年轻的法师?战争的技巧不是躲在书房里就可以学会的——你亲手杀过人吗?你体会过敌人的哀嚎在你的耳边响起、手里的刀剑侵入对方皮肉的感觉吗?”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技巧,安德烈!看看你是不是空口无凭!”我忽然大喝了起来。而随着我的呼喝,安德烈心中刚才那股被他压抑的愤怒似乎陡然爆发了出来。他毫无征兆地踏步、侧身、扭腰、拔剑!一道匹练似的流光从他的腰间闪出,直奔我的脖颈而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不得不承认,在长期的搏杀中,安德烈已经成为了一个卓越的战士。他的动作远非珍妮可以比拟——即便在我为她加持了“猫之优雅”以后。那是一种携满了杀意的剑法,呼吸之间满是刚猛的力道,令人生不起半点闪避的心思。
然而他的剑势到此为止。因为在碰到我的身体之前,一道透明的涟漪已经以同样的力道毫不留情地荡开了他的长剑。他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反弹之力猛地一晃,却立即调整了脚步,又借着这股力量旋身劈斩,再次袭向我的脖颈——没有丝毫的停顿。
但这凌厉的攻击再次在我的护盾之下变得徒劳无用。而我趁机扬起了右手,将从我的腰带中取出的小撮迷迭香粉末散播到了空中,一段四个音阶的咒文随后被我快速地吟诵出来。
战斗时剧烈的呼吸使得安德烈吸入了大量的味甜粉末,于是他脸上凶狠的表情立即变得迷茫而柔和。仿佛刚才的动作都是在梦中进行而此刻他大梦初醒,安德烈向左右看了看,慢慢地放下了高举的阔剑,温顺得像一只绵羊。
祈愿系法术“慷慨赠礼”——令受术者接受操法者的请求,将手中的某样事物心甘情愿地交付给他。这个法术曾经被那个魔法学徒用于提卡和卡拉蒙夫妇,如今我将他用在了这位战士的身上。
“奉上你的剑,安德烈。”我沉声说道,并且向他伸出了手。他没有对我的要求表现出任何抗拒,而是从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将阔剑反转,用胳膊托着剑身,把剑柄递在了我的面前。我毫不迟疑地握住了剑柄,然后顺势将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阔剑一脱离他的控制,他就清醒了过来。先是短暂的迷茫,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看着我手中那柄熟悉的剑,仰起头退后了两步,然后对我说:“你……”
“人们总是习惯于过度相信自己的力量,以至于将自己的生命奉送到敌人的剑刃之上,安德烈。”我很乐意看到他脸上那种迷茫的神色,将阔剑在身前竖起,抛给了他。
“你早有准备,这不公平。”刚才莫名其妙的失败竟然让他变得像一个小孩子——不晓得是不是迷迭香粉末的副作用。“我要求和你公平地决斗!”他郑重地将阔剑双手握住,剑尖斜向上,立在上半身的右侧。
“这样的一个要求可算不上公平——你要求一个距离你不过四步的法师撤掉他的防护,然后手无寸铁地与你战斗?”我笑着向后退了出两步,使我们之间的距离扩大为六步,抛掉了左手的石子,又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不过……来吧,向我证明在这种状况下,你终于可以让我感受到威胁了。”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夏末夜晚的凉意使得露水开始凝聚。刚才我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一颗手臂粗细的白杨树的旁边。它的树干上有微凉的露水,而我则不动声色用左手在上面抹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