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艾舍莉
她的话令我沉默了。我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我摊了摊手:“我的确,没有让你做过有违公理和正义的事情。如果你要离开,至少拿上帐篷外树下的那些东西。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剑,一件可以让你抵挡一次致命伤害的衬衣,一瓶可以让你暂时忘记痛苦、恢复活力的药剂,一枚……幸运戒指。”
“戒指……”她喃喃自语。
“幸运戒指。但愿我的祝福能够守护你,珍妮。”我叹了一口气,放下我的袍袖,转身离开了她。
这姑娘的确需要时间,那么我就给她时间。在前世遇见米莲娜之前我曾经有过几个女人,也品尝过失落、痛苦、分分合合。因而我更加了解应该怎样去令她们明白一些事情,通过温馨或者痛苦的方式。
这孩子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了我……然后又因为心中的理念与现实的碰撞而矛盾彷徨。但我知道像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似乎是属于格外深情的类型,她们常常会成为“私奔”、“殉情”或者是“守望一生”这类爱情故事当中的主角,于是我知道,应该让空间与时间上的距离来使她明白,她对我的感情实际上远比她想象得强烈——尽管这并非我所愿。
在家族那种冰冷的氛围里,在对我的担忧与痛苦中度过一段时间,应该足以使她抛弃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然后开始接受真实的我了。
我走到马克西姆斯故居所在的那个山坡上,看着珍妮又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如我所说的那样去树下取走了我留给她的东西、环视四周,在确定没法看见我之后找到了自己的那匹马,翻身上马、由慢走到快跑,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至少该带上一只火炬啊……我想。
我独自在山坡上坐了一会,然后觉得秋风有些冷。坡下就是我们的营地,而就在十分钟之前,珍妮还从某顶帐篷里探出头来问:“穆……你怎么了?”
现在那里似乎只有罗格奥……这样一个神秘到令我畏惧的家伙了。而其他人呢?无论是安德烈,或是汤姆森,或是恺萨,或是帕萨里安……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我说些……哪怕是编造出来的心里话了,似乎也没有人会在某种危险的时刻义无反顾地跟在我的身后、与我默契地配合着斩下某只恶魔的头颅了。
“北辰之星啊,请你告诉我……”我抬起头来看天顶的点点光亮,“我现在的这种情绪,意味着什么?”
晚风又开始刮起来……叶子落得更多了。我忽然觉得手上的血腥味儿有些难闻,于是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来,开始仔细地、慢慢地搓手。直到我手上每一片指甲的缝隙、每一条掌心的纹路间都填满了细的土粒。然后我扯了一把身边的草茎,在手中细细揉碎——就像我居住在古鲁丁海边悬崖上的时候,清洗我的平底锅那样。
想到我的平底锅,我忽然很想吃一些东西。不是干面包或者腌鱼,也不是烤肉或者浆果,我想吃热气腾腾的煎鸡蛋……最好有一片薄牛肉。
于是我站起身来,向村子的方向走。
这时候月亮开始略略向东方倾斜,这夜还很漫长,村子里早已没有了灯火。我花费了十分钟走到村子最外围的一栋木头房子前面,然后用手里的匕撬开那扇并不甚牢靠的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面的人似乎被这轻微的声响惊醒了,从那张简陋的木床上坐了起来,想要大声惊呼。但我已经将一把细沙扬在了那人的脸上,轻声道:“睡吧。”
她如我所言,立即靠着墙壁安然睡去了。这面孔有点熟悉……想一想,竟然是白天被安德烈用作人质的那个年轻的厨娘。
我在她的床上、她的身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在屋子里的一个水桶中洗了手。
这间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而已。但幸好还有一个厨台,出台上立着一只平底锅。我用我的黑暗视觉找到两只鸡蛋和罐子里的一块白色猪油,然后生起了火。
火光开始舔舐那只锅,并且将锅底的一块猪油熔化成透明的液体。我在猪油开始冒烟的时候磕碎手里的鸡蛋,一阵油烟伴随着哧哧声,顿时在屋子里升腾了起来。
不错的感觉。
我的袍袖里有用作施法的盐,我将它们撒在了鸡蛋上,然后颠了颠那只锅,让它们翻了个身。煎鸡蛋的香气充满了这个房间……然而我却忽然觉得没有了在山坡上的那种感觉。
身后的女孩不心出了轻微的声响——刚才那种简单的戏法儿实际上也只有催眠的作用而已,她定然是又被烟火气和锅盘的碰撞声吵醒了。但她明智地没有大叫来她从那位老法师那里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几个铜板。
“你……在做什么?”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声音问我。似乎是佣兵们将她捆绑在门柱上的时候太过用力以至于伤到了她的喉咙,这个姑娘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没有回答她——我在忙着将火弄灭,将锅里的东西倾倒进盘子里。
“你在……煎鸡蛋?”依旧是那种难以置信的声音,“你只是为了煎鸡蛋?”
“坏人也是要吃东西的,孩子。”我端着盘子在她的床边坐下,而她迅地缩回了脚,又缩到了床头的角落里。我在黑暗中打量她——和珍妮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有她那样的美貌。栗色的头和稍长的脸蛋,还散落着几点雀斑。
我忽然觉得无趣起来,而且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们在黑暗当中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我叹了口气,将这盘煎鸡蛋放在了她的床边。在我的那个时代,一个农民一年大约能吃上十枚鸡蛋——分散在各个被称作“节的日子里。而我似乎一次就浪费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