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三圣请江朔出殿,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镇子,葛其真在最前面带路,小镇不大,却与别处镇店不同,屋舍呈环形排列,层层叠叠,没有一条直通的道路。
不一会儿绕出镇来,回望时才发现这个小镇原来是围绕着他们方才置身的大殿,形成一个多层圆桶形的建筑群,此镇虽然没有垣樯,但江朔看这些房屋的布置俨然如同军阵,想来也是高手营造的。
诸葛清虚见江朔上下左右地打量这个小镇,道:“此镇乃崆峒山进山的门户,乃当年诸葛氏先人所建,按诸葛武侯奇门遁甲之法所建。别看方才少主出来毫不费力,若诸葛家门徒带路,要走出来可还不容易呢。我们约少主在此会面,也是因为魔教耳目轻易进不得村的缘故。”
江朔听说过各地都有“诸葛村”,按奇门遁甲之术营建,没想到在这西北山中也有这样一处小镇。
众人出小镇西,此刻天色已晚,向西北望去,却见星空下群山崔嵬,原来崆峒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司马青云歉然道:“江少主,平凉魔教耳目众多,我们连夜上山,以免夜长梦多。”
江朔点头道:“无妨,只是不知比武之日在何时?”
司马青云道:“三日之后。”
三教门徒前呼后拥,伴着江朔向崆峒山走去,卢玉铉和睿息却互相换了个眼神,故意坠在后面,卢玉铉对睿息轻声道:“睿息长老,我看此事有古怪。”
睿息捻须道:“我也隐隐觉得不对,我看这铁筝道元的功夫,司马、诸葛二人的功夫还在他之上,三人联手,未必斗不过飞鸿子,何以如此仰仗江少主呢?”
卢玉铉道:“而且比试就在三日之后,他们怎知少主必定赶得上?毕竟我们在路上多有耽搁,且彼等早早地就盯上了长老和怀瑾,却始终不现身,专等少主前来,此战关乎三教存亡,他们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睿息点头道:“还有一节,按说他们对江少主行踪了解甚详,不该不知道光明盐的事情,却佯作不知,尤其是铁筝道元对萧兄弟那一按,显得有些刻意的痕迹啊。”
卢玉铉点头道:“睿息长老,你和怀秀内力未失,对方却不知道,正好留一后手,静观其变。”
他二人正在耳语,萧大有在前面却忽然扯直了嗓子问道:“我说三位圣人,老萧有一事不明啊。”
司马青云回头道:“萧郎何必多礼,但有所惑尽管问来。”
萧大有道:“按说三位的功夫不弱,若一拥而上以三战一,也未必胜不了那飞鸿子吧,为何如此仰仗我家少主呢?”
司马青云一愣,随即笑道:“此次比试规矩有所不同,飞鸿子说既然是定崆峒四圣之位,便分四阵对战,他若胜了三阵,便为崆峒山之主,而我们只要胜得两阵打个平手,便能保住三教的祖业。”
萧大有道:“哎……司马道长,我老萧虽然是个粗人,也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你们就用铁筝僧去对飞鸿子,你和诸葛先生对他下面的人便了,我看乙亥阿波之流,可不如你二人的功夫俊。”
他这样说,对铁筝道元非常不敬,道元却似乎并不生气,只顾埋头赶路,并不反驳,还是司马青云开口答道:“萧郎所说道理虽然不错,但飞鸿子说双方都可以广邀朋友,我们可不知道他还邀了什么高手来助拳,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江朔心道:除了飞鸿子,已亥阿波除了光明盐,功夫还不如光明二使,但他们三人和崆峒三圣相比却都逊了一筹。不知道飞鸿子还能邀来什么帮手,他们和安禄山已经撕破了脸,李归仁想必不会来助他,高不危是飞鸿子的弟子,不知道他来不来。
江朔对李归仁颇为忌惮,却并不害怕高不危。
他心中正在思忖之际,忽见前面一道激流拦路,激流之中有一块巨石,这巨石几乎横跨两岸,只留了两侧各不满丈的两条罅隙,向西望去,是一道两山耸峙的峡谷,一道山溪从峡谷中左冲右突,迤逦而来。
西来的河水直撞到巨石之侧,喷珠溅玉,轰然作响,再向东面下游望去,河水渐宽,亦趋于平静,此时虽是夜间,置身这分割激缓的巨石之畔,仍觉景色颇为壮丽。
司马青云向西一指,道:“江少主你来看,此峡名弹筝峡,峡谷蜿蜒崎岖,溪水左冲右突,与山石相击,发出铮铮清越之声,便如弹筝一般,这道小小的山溪便是五百里外,浊黄咆哮的泾水。”
今人谓“泾渭分明”说的是泾水清而渭水浊,而在唐代却是渭水清而泾水浊,司马青云因有此说。江朔望着这条不宽却激越的山溪,也不禁发出感慨,所谓积水成河,聚沙成塔,滔滔长河亦出自山溪。
司马青云又指着巨石道:“此石横亘两岸,夺天地之造化,如同仙家仙桥飞虹渡壑,因此名唤‘聚仙桥’,渡过此石桥便是崆峒山了。”
说着飞身一跃,跳上巨石,这巨石距离岸边不到一丈,虽然溪水溅上巨石弄得湿滑一片,但对于司马青云和江朔这样的高手,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江朔跟着跃到石上。
二人两个起落便过了聚贤桥,其后清虚、道元也跟着过桥,三教弟子功力有高有低,过桥时有的三五步,是有七八步,但均无险情,想来他们经常在这石上纵跃,早已熟了。
江湖群豪失了内力,越不过这么远的距离,司马青云早已安排了门下轻功较好的弟子携着他们渡桥,睿息示意怀瑾不要显出内力的深浅,他二人此前在诸葛村大殿之外就佯装和江湖群豪一样昏昏沉沉,因此此刻三教门徒也没有怀疑,搀着他们一齐过了聚贤桥。
司马青云道:“崆峒之名最早见于《尔雅》——北戴斗极为崆峒。据说周公定满天星斗的方位,平凉崆峒山正位于北斗七星的下方,因此以崆峒命名此山。”
江朔抬眼见面前一座山峰突兀耸立,草木稀疏,多有土石裸露,与周围别的苍翠的山峰颇不相同。司马青云道:“相传崆峒山乃黄帝向广成子问道之地,广成子不喜嘈杂,仅仅允许黄帝一人进山,彼时崆峒山中云雾遮罩,虚无飘渺,大臣、百姓不得入山,便在山前垒土相望,故称望驾山。”
萧大有道:“此山虽然土石裸露,但这样的高大,恐怕不是人力所能为的吧?”
司马青云道:“据说黄帝后来依广成子所教之道修炼,最终得道飞升,便人也想一窥广成子修炼的之法,但却难觅其仙踪,于是有百余人日以继夜的垒土,想要将土垒到和崆峒山主峰一样高,但他们垒了数十年,直到谢世,土台都未达到崆峒山的高度。这百十人死后葬在土台旁,做鬼也要加高土台。”
萧大有啧啧道:“这些人执念之深,做鬼也做不安生。”
司马青云道:“自从这些人下葬后,土台果然日日增高,千百年后,不知是是哪朝哪代,土台眼看就要高过崆峒山了,当时的帝王派人挖断了土台前边与聚仙桥相通的仙脉,土台果然不再升高了。固而有民谚曰‘挖断聚仙桥,气死望驾山’。”
萧大有大笑道:“哪有此事,司马道长你可真会讲故事。”
司马青云道:“本来就是故事,说来搏诸君一乐罢了。”
睿息对卢玉铉道:“这司马青云果然有古怪,他堂堂一派掌门,却一路七拉八扯说故事,哪有一代宗师的样子。”
卢玉铉亦道:“我看诸葛清虚和铁筝道元都一言不发,笑的时候看来也心事重重的样子。”
睿息道:“听说人有所隐瞒之时会不自觉的不断说话,以掩盖内心的不安,我看司马青云似乎就是这样。”
两人暗暗留心,口中却不点破。
众人绕过望架山,向西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山谷,背枕崆峒群山,面向弹筝峡,但离水面远了,虽能看见山溪跳跃,却不闻其声,正是一处幽寂的所在。
司马青云道:“江少主,此谷名轩辕谷,相传这里就是黄帝向广成子问道处,面前那个大殿便是问道宫。”
萧大有依旧插科打诨道:“嗨……司马道长,原来黄帝问道之所离山口这么近,你说这些人在山前堆一个大土山所谓何来……我都替他们觉得冤屈。”
司马青云笑道:“传说故事可当不得真……”
问道宫乃是儒教神拳门的总坛所在,此时都到了问道宫门口,自然不能再由道教的司马青云来介绍了,但诸葛清虚似乎神游天外,并不接口,司马青云只能轻轻一扽诸葛清虚的袖子。
诸葛清虚这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叉手道:“江少主,今日便由诸一尽地主之谊,请诸位在问道宫中过夜。”
江朔道一声“叨扰”,诸葛清虚便让手下门徒安排,众人住处,问道宫主殿甚大,其后建了不少别院,释道二教人亦居此处。
江朔被安排到一处僻静的小别院中,此院听不到泾水涛声,唯有风拂山林传来的阵阵娑娑声。
江朔坐在榻上打坐片刻,理了理思绪,正要就寝,忽后窗一掀,一块小石子样的东西向他当面打来。
江朔一惊,随手接住,却原来是一个小纸团,这纸团展开就是一张小字条,内里并未裹石子之类的重物,足见投掷之人内力不弱。
江朔细看那纸条,只有两个字“有鬼”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