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薇停在一间屋子前,轻轻将房门叩响。
“进来吧。”
屋内。
一名身穿红绸缎的女子半倚塌上。
成熟、丰韵。
雍容、慵懒。
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不过是给她那一双眼眸增添了几分尘世阅历。
“红姑。”
掩上门,鱼幼薇螓首低垂,缓缓走过去。
红鸾偏头枕着手:“小朝会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盛会,不过是一帮公子小姐自娱自乐罢了,你不用抛头露脸的。”
润色的唇瓣轻轻蠕动,鱼幼薇终是没有应声。
红鸾望着她:“万一你被别的男人碰了手或者摸了脸,可知后果如何?”
鱼幼薇睫羽轻颤,思绪不由得回溯到五年前。
......
她本是大家闺秀,突逢家道中落,颠沛流离沦落风尘。
初来乍到,因一曲《望城头》被老板相中。
老板拉起她的小手,笑容可掬地问她:“想不想做我望君来的台柱子?”
什么是台柱子她概念不清。
她只听说风尘场所的花魁,有权利选择见哪个、不见哪个,可以拒绝那些令人作呕的逢场作戏。
“嗯。”少女柔柔点头。
“好,我全力培养你,请老师教授你琴艺、棋艺、茶艺......你啊,要十全十美。”
听起来就好难,少女鸭梨山大。
“除此之外,你还要专精两样东西,一是唱好《望城头》,二是练好剑舞。”
“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限度,以后见什么人都由你做主,哪怕一个月不想抛头露面,都不妨事。”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少女怯生生问:“那我可以不见人吗?”
老板摇头:“这不行,必须要见人,你要从实践中去训练自己。”
“你要琢磨你的一颦一笑,语调高低,语速快慢,要将你的一举一动训练到无可挑剔。”
少女攥着衣角,低下了鹅蛋般的脸蛋。
毫无理由的,老板突然板起脸,目光凛若刀子。
“可是你要记住,你要保护好自己,若被哪个野男人碰了,那便不再是我望君来的台柱子!”
少女记住了这句话,只是她不懂这是为什么。
......
五年前不懂,三年前不懂,如今,仍旧不懂。
她对老板的称呼都变成了红姑,可老板仍然没有告诉她原因。
问题是,整个望君来就只有她是特殊的。
对其他姐妹们,老板只说让她们注意分寸,不像对待她,下了死命令。
此刻,红姑当面问她可知后果如何。
鱼幼薇忍不住将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问出了口。
“红姑能告诉幼薇是为什么吗,是因为我越干净,就越值钱吗?”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红鸾不屑地轻叱一声:“钱算什么,你的价值不在这里。”
鱼幼薇追问她的价值在哪里。
似忆起了什么往事,红鸾沉默良久,目光空洞没有焦点。
醒过神,她看向鱼幼薇,从头到脚将她端详一阵,然后说:“你的价值只在一个人身上,你是为他准备的。”
乍然间听到这个回答,鱼幼薇情不自禁惊声道:“谁?”
她想过,老板是让她奇货可居,台柱子就得覆盖上这么一层色彩。
看到碰不到,男人们才会永远在骚动。
就是没想过,老板让她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竟是只为取悦一个人!
辛苦学来一身本事,只为让那个男人能够看中一点。
鱼幼薇的神色充满复杂。
有悲哀,有抗拒,有气恼。
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异色,没有逃过红鸾的眼睛。
红鸾眼神中挑起讽刺:“怎么,你以为自己是京城宫外三姝,是我望君来的第一人,就觉得亏了?”
“......”
“你看那些公子富商都追捧你,就认为自己是万人迷?”
“......”
“你觉得男人都该做你的裙下之臣,没有哪个配让你主动去讨好?”
“......”
面对红姑接连抛出的三个问题,鱼幼薇沉默三次后,最后言不由衷地低头道:“幼薇不敢。”
红鸾挑眉哂笑:“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自问,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绝不输于你,然而呢,他不是也没看上当年的我。”
鱼幼薇抿紧嘴唇,不置可否。
“不信?”
红鸾笑了笑,继而神色变得有些凄迷。
她缓缓开口:“我本叫青鸾,因为他,改名红鸾。”
青改红?鱼幼薇内心震动。
“十五岁初见,他救了我,二十岁再见,他不要我,三十岁留他,留不住。”
“如今我四十岁,已有十年没了他的消息。”
“我建立望君来,只是为了他一旦想起我,有个地方能找到我。”
听到这里,鱼幼薇的眼神颤了颤。
原来所谓的望君来,根本不是望男人们来惠顾!
其中的‘君’,指的是一个人,红姑望的是那个人来!
看中她的《望城头》,怕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让她舞剑呢,是不是也只是因为他爱看?
“哎......”
幽幽一声轻叹,无处话凄凉。
“可是我老了,他就算肯再见我,也未必看得上我,所以,我为他准备了你。”
红鸾伸出手,替鱼幼薇把肩头一缕略显凌乱的青丝捋直。
“我希望他能看得上你,希望你能留得住他,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鱼幼薇震惊到无以复加,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难道红姑痴情到了这种地步?
为了将他留在身边,竟可以忍受他与其他女子欢好?
“罢了,你听过且过,大可不必想太多,他也不一定会来。”
说完,红鸾重新回到那副养尊处优的慵懒模样。
弯肘靠在软枕上,香腮又靠在手背上,垂眸闭目,挥了挥手:“去吧。”
鱼幼薇揖了一礼,静静退了出去。
关上门,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红姑今日所言完全颠覆了她的观念。
她默默祈祷,最好那个男人不要找到这里。
先不说那个男人什么身份吧。
只说年纪,红姑十五岁就遇上他了,那他如今怎么着也该四五十了吧?
万一秃了顶,冒出了肚腩,油光满面......
鱼幼薇真有点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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