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守捉司

裴绍卿是读过资治通鉴的。

所以他知道大唐的官场生态是很残酷的。

太宗年间还算过得去,到高宗武周年间,贬官流放几乎就成了常态,几十年间几乎就没有不被贬官或流放的官员。

苏定方牛逼吧?薛仁贵牛逼吧?

照样一个被贬,一个流放象州。

还有李绩,战神一样的存在,照样被贬。

再还有狄仁杰,这样的大忠臣,也是多次遭到谪贬。

而且现在还不到最残酷的时候,等到周兴、来俊臣这两个家伙登场,大唐的官场才真的是人人自危,那真的就是官不聊生。

一句话,唐朝的官是很难做的,武周的官尤其难做。

但是这样的话当然不能明着说,否则就是在打武则天的脸了。

“没有没有。”裴绍卿矢口否认道,“只是草民自幼长在合川守捉城,跟那些守捉郎厮混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了自由散漫的习气。”

“所以,实在是受不得官场的规矩。”

“与其到时候办砸了差事惹天后生气,”

“倒不如趁现在就跟天后把话说清楚。”

“是吗?”武则天目光冷下来,沉声道,“真是因为自由散漫惯了?真是因为受不得官场上的规矩?怕是还有别的原因吧?”

裴绍卿感到很无奈,武则天毕竟是武则天。

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是怕麻烦也怕受牵连。

当下裴绍卿索性心一横,说道:“既然天后都看出来了,那草民也就直说了,草民不只是怕受约束,而且还怕麻烦,更怕差事没办好被流放什么的,所以还是当个皇商,有钱又有势的,过几天富贵日子的好。”

刘仁轨三人闻言更加瞠目结舌。

裴小郎君这等人生理想,有些清新脱俗啊。

“怕麻烦,差事没办好被流放?”武则天冷笑一声说道,“当官有这么可怕?听你的这话意,我大唐似乎已经是官不聊生?”

“没没没,草民可没有这个意思。”

裴绍卿心说就是这意思,但是嘴上却是打死也不能承认。

“你就是这意思,哼哼。”武则天冷然说道,“你这么畏惧当官,孤偏不如你愿,孤还非要你当官不可。”

“孤不仅要你当官,而且还要给你一个最难当的职官。”

“孤也不怕告诉你,就算你是文曲星君所选定的凡人,就算你有献祥瑞的大功,可要是差事没有办好,一样办了你!”

说此一顿,武则天又问刘仁轨道:“刘阁老,孤要设一个守捉司,统一管理边关各个守捉城的守捉郎,可行否?”

刘仁轨说道:“古今未有这先例啊。”

武则天说道:“那孤就开了这先河,可以吗?”

刘仁轨点点头道:“三王不相袭礼,有何不可?”

“好!”武则天轻哼一声,又把目光转向裴绍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守捉司丞,专门负责管理边关各个守捉城,主要就是供输粮饷。”

“你不是大言不惭说一年能赚上百万贯?”

“好,孤就给你皇商的名义,但是权力和义务是均等的。”

“你在享受皇商便利的同时,也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这个责任就是替朝廷担负边关各个守捉城的粮饷供应。”

“近些年来,守捉城之所以乱象纷呈,逐渐有失控之势,就是因为朝廷用度紧张,粮饷供应不上,但只要粮饷能够重新供应上去,相信守捉城的乱象就能为之一清,裴绍卿,这个艰巨的使命就交给你了。”

“啊,这样也行?”裴绍卿直接傻掉。

“怎么?”武则天目光冷下来,喝道,“你可是想抗旨?”

对此裴绍卿只能在心里说一句,我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刘仁轨问道:“天后,这个守捉司归属哪个省寺?属员又该如何分派?还有司正、司丞以及一应属官员额为几人,又定为何品级?”

武则天说道:“守捉司暂时就司丞一人,属官以后再说。”

“啊?”刘仁轨等三人便立刻愣在那里,这是几个意思?

整个守捉司就裴绍卿一个司丞?连个吏员也不给安排吗?

武则天又道:“至于品级,就比照左右诸司员外郎,定为从六品上吧,至于归属,就暂时归在翰林院下。”

“归翰林院?”

刘仁轨闻言又愣了一下。

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这守捉司多半是个因人而设的临时机构。

所以归属于翰林院之下,再是合适不过。

裴绍卿自己也愣了下,翰林院?这可不是个一般的机构。

依稀记得,翰林院是培养储相的机构吧?好像还有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潜规则?武则天这是要把他当成宰相培养?

裴绍卿的脸便垮下来。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宰相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武则天的宰相尤其不好当。

当下裴绍卿一咬牙就准备拒绝。

然而没等裴绍卿开口,武则天就先说道:“裴司丞,孤不妨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就在太平遭绑架之后,政事堂就连夜讨论了关于守捉城的问题。”

“几位阁老一致认为,鉴于各个守捉城越来越成为藏污纳垢的所在,各城守捉郎更每每潜入两京以及地方各州县,绑票勒索,甚至于杀人放火。”

“此等行径已然严重威胁到两京及地方州县的治安。”

“所以朝廷已经准备裁撤各个守捉城,所有守捉郎及家眷自谋出路。”

“啊?”裴绍卿闻言便立刻傻在那里,裁撤守捉城?那岂不是说,合川守捉城三千多口子立刻就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跟崔九分开之前,他还保证过要让大伙过上好日子。

结果倒好,合川守城捉三千多口转眼就要无家可归?

霎那之间,裴绍卿眼前就浮现起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把他从四面漏风、冻成冰窖的破窑接到自己家中的崔九,给他端上记忆中最难忘的一碗热汤饼的九婶,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唯一一张胡饼让给他的崔二郎,还有……还有拖着鼻涕虫、像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的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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