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鞋子,盘着腿坐在他的面前,我微笑说道:“今天我们玩一个叫催眠的游戏。”
“催眠?”莳罗显然不明白这个词汇的含义,追问道:“这是什么游戏?”
“你先不要问那么多。”我边说边拿出下午制作的一个简易的漏水器,这个时代自然不会用钟表了,只好让士兵给我找来一个竹筒,在底部钻了一个细小的孔,让水有规律的一滴一滴溜下去。条件有限,凑合凑合得了。
“这是什么?”莳罗更惊奇了,指着漏水器问道。
“你怎么跟女人一样罗嗦!”我不耐烦地说他。
这一句可戳到了他的痛处,只见他当即闭嘴,多一句废话也不肯再说了。
哈!找到了治他的死穴呢!我在心里偷笑着。
“现在请你靠在靠垫上,然后深呼吸,”我指挥着他:“均匀的吐气,再深呼吸,吐气。每一口气一定要均匀的吐出来。”
此刻,夜明珠的夺目光线照得人昏昏欲睡,香炉中的薰香也不停的散发着令人薰醉的气味,几次深呼吸的调整使莳罗的情绪进入了非常平静的状态,漏水器有规律的“嘀嗒、嘀嗒”声响像是控制了他的心跳一般。眼见他的双眼焦距变的混浊,我知道,催眠的最佳时机到了。
“看着布衣铃。”我在他的眼前拿出布衣铃,左右晃动了起来。
只见莳罗的眼睛一开始还随着布衣铃摆动的方向挪动着,一盏茶的功夫瞳孔的光芒就散乱了,眼皮开始像灌了的铅似的慢慢闭合了起来。
我用比平时说话慢三四倍的语速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的速度更慢:“我,叫,莳罗。”
“你是谁?”
“我是羌国的国王。”
“很好,告诉我现在你看到了什么?”我接着问道。
“看到了母后的宫殿。”
母后的宫殿?有点意思了。
“现在呢?说下去。”
“宫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一个人顺着长廊走啊走啊。”莳罗突然停了下来,显出慌乱的表情:“我看到母后的房间垂着好多紫色的纱帐,好多好多!”
“你拨开纱帐进去看看。”我引导着。
“我不敢。”
“为什么?”
“母后不让!她从来不让我去她的寝宫。”
“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吗?”我问道。
“我,我很想看看。”
“那就进去看看吧!”我鼓励道。
“那我进去了啊!”他怯生生的说。
“去吧!”
“我听到母后在笑,”莳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母后笑的这么开心。啊!我看到了,母后正在床上打滚呢!噫,姨娘也在!”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接着喊道:“母后、姨娘,你们在干什么?”莳罗的表情惊恐万分。
“别急,慢慢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一定要让他说出来。
莳罗此刻的情绪很不稳定,随时都有醒过来的可能!一定要让他把看到的一切说出来才行!
“我,我看到姨娘在亲母后的唇,她们都没有穿衣服,姨娘还把手伸到母后的……”他突然伸出手捂住眼睛,大喊道:“不要再笑了,不要笑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还没说完,冲着床榻剧烈呕吐了起来。
我忙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只见他痛痛快快地吐完之后,浑身发抖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一个饱受惊吓的孩子。我张开双臂紧紧地将他揽在怀中,用自己的心跳帮助他稳定情绪。
“嘀嗒、嘀嗒,嘀、嗒”漏水器流尽了最后一滴水,第一次催眠正式宣告结束。不能勉强他一次就把内心所有的黑暗记忆全部说出,催眠治疗最忌的就是太急进,必须慢慢来。
不知过了多久,莳罗紧张的身体才渐渐松弛下来。
我走下床,唤来侍女将他的呕吐物打扫干净,并且交待她不要告诉莳罗。“你要是说出去了,我保证他会剁去你的双手!”这是我威胁她的话。那个侍女听了,浑身抖得不行。看来,莳罗的那次暴虐在整个羌国已是人尽皆知了。量她也不敢乱嚼舌根!
倒不是我存心跟这个侍女过不去,只是莳罗要是知道他跟我玩的后果是呕吐加昏厥,一定会起疑心的,到时他会对催眠产生抗拒心理,平添治疗的难度。
倒也奇怪!这一夜,莳萝睡的平平稳稳,没有说过一句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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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由于昨晚整夜辗转反侧的想着第一次催眠过程中,莳萝说过的话。所以我直到日上三竿才从睡梦中醒过来。此时,床榻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人,莳萝应该早就起来了。
有些担心他的情况,匆匆忙忙的穿上外衣冲甲板跑去。还没有走到上面,就听见一阵熟悉的笛子声传入耳中。是莳罗,他吹的正是我曾给他吹过的“碧海潮升曲”。
悄悄靠近,只见莳罗傲然屹立在船舷之上,衣裾翩然、长发飞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属人间空灵、纯洁的神灵。
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就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昨晚我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一夜无梦!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平凡无奇的事情,竟让他感到这么幸福!可见这么多年来那梦魇给他带来了多少恐惧、多少痛苦!
“是吗?”我假装平淡的问着。
“卓然,”他扭头看看我说道:“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总能平平静静的睡着呢?”
“我怎么知道?”继续装糊涂。
他也不再多问,又转过头望着奔涌的江面。
突然,他拉住我的手,将我一把拽到了船舷之上。我的身子猛地一晃,忙紧紧搂住他的腰。
“你做什么呀!”我不依的质问着。这下面可是滚滚波浪的长江呢!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我这小命可就玩完了!
“你看,”他不理会我的斥责,指着翻涌的江水问道:“这是什么?”
什么呀?我不耐烦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时也惊呆了!
在船头的位置,居然交错游着一条条大小不一的白暨豚。一只、两只、三只……哇!足足有六、七只呢!
我抓着莳罗的衣领,兴奋得喊道:“白暨豚!是白暨豚呢!”兴奋中的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竟然身处湿滑的船舷之上。雀跃的喊叫着!
不能怪我太激动了,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这白暨豚可是快要绝种的珍稀动物呢!今天我居然一次就见了六七条,不激动才怪!
莳罗被我高昂的情绪感染了,问道:“卓然,你想试试飞翔的感觉吗?”
我一愣:“什么意思?”
他傲然一笑,揽着我的腰顺船舷一跃而下!
“啊!”我大叫一声,惊恐得闭上了双眼!这个莳罗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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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感到脚下一软,好像平稳的站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耳旁湿润的江风呼啸而过,我试探着睁开了双眼——
哇!自己真的飞了起来!
只不过是站在了白暨豚的背上顺着江面飞驰着!
没想到,莳萝竟然是一个轻功如此高绝之人。我的腰被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感觉非常安全。
抛开恐惧,我冲着两岸的青山陡壁哼唱起来:“欧、咿、呀咦、耶~嗨~~~嗨、欧、咿、呀、咦、耶~~”,这曲调是我在二十一世纪是很喜欢的一张MIDI大碟《迷》中的旋律,听起来给人一种迷幻、圣灵的感觉。
随着白暨豚在江涛中的起起伏伏,两人的裤脚都浸湿了,可是我们却毫不在意,因为那飞翔于江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我冲着迎面扑来的雾气张开双臂,尽情的享受着飞翔的快乐!
扭过头去,与莳罗同样痴迷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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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重又回到甲板上的时候,我看到了所有的官兵们略显无措的表情,包括胡异。
我友善的对着他们笑笑,因为我知道:他们已经越来越喜欢我了!喜欢上这个他们曾经无比仇视的伶人!
谁说普通百姓领略不了生活的美好与真谛!
全是屁话!那是小知识分子自己蒙自己的吧!
我望着一脸幸福的莳罗,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治好!
莳罗,这个纯真、透明的男子,他有权力享受正常、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