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翻起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只见上面的文字好生奇怪,如同爬虫密密麻麻,叫他看不懂。
“林妹妹越来越厉害,现在都看起天书来了。”宝玉虽看不懂法兰西文字,但瞧见黛玉看书一副如醉如痴的样子,定猜到这书内容精彩万分。
宝玉忙央求道:“好妹妹,告诉我这是什么书罢。”
这书上大胆的爱情追求怎能如此让宝玉知道,黛玉怕这书又合了宝玉的呆性,生出多少痴狂来,便淡淡说:“也不是什么好书,不过是些仕途经济罢了。”
听见黛玉这么说,宝玉知道她在撒谎,指着这书笑道:“既然这书是那些仕途经济,那就拿出去烧了,免得污了妹妹的眼。”
林黛玉欲要和宝玉争论一番,忽瞧见薛宝钗也进潇湘馆来,忙起身上前,说:“宝姐姐怎么也来了?”
“我从怡红院那儿来呢,袭人说宝二爷在林姑娘这里,我就来了。”宝钗一面说,一面扶黛玉坐下,“我适才看见你的紫鹃和雪雁拿了好多些苍术,妹妹的身子可又不好?”
黛玉听这话,为避免引起宝钗的怀疑,忙用手绢掩了面,头别到一边假装咳了几声,缓缓道:“左右不过是老样子,多谢宝姐姐的关心。”
然而这拙劣的演技也就只能哄骗宝玉,宝玉听到黛玉的病情,这会子又急忙忙来,说是那些小丫鬟照顾不周,又说医生大夫开的药方不好。
宝钗只是看着黛玉笑,看见宝玉放在桌上的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便翻起来。
“宝姐姐博古通今,这书应该能看得懂吧。”林黛玉言语中带了些锋芒,忍不住问道。
薛宝钗一目十行,不动声色回答:“我看不懂,不过也能猜出这是外国的语言,我想起琴儿游历四方,她认识不少他国来的使者,把这本书给琴儿托那些人帮翻译便是。”
宝钗说的琴儿就是她的堂妹薛宝琴,这薛宝琴八岁时跟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结识来自真真国的金发碧眼洋女子,或许在宝钗眼里,她可以借真真国女子的手把这书内容了解一清二楚。
宝玉听这话,拍手笑道:“原来这是洋国的书本,宝姐姐何必舍近求远,咱们京城里的鸿胪寺有不少会翻译的洋人和使者,我拿这书给他们就是了。”
鸿胪寺主管外宾及使者来朝之事,里面设有互市译语相关的礼宾部,是当朝与他国联通的重要部门。
黛玉忙把书本夺回来,警告宝玉不许打这书的主意,随后转移话题约宝钗和她一起去秋爽斋找探春。
那宝钗见黛玉对这书如此敏感,内心虽好奇也只是暗暗记下,表面上淡淡的,与黛玉一同离开潇湘馆,独留宝玉在后边。
晚上,黛玉把紫鹃她们送来的东西放进小皮箱,东西满满当当的,她和紫鹃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皮箱合上。
紫鹃对自家姑娘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她只管按姑娘的要求做便是。
黛玉躺在床上,享受着最后一刻的宁静,她知道自己下一次睁眼意味着又来到瘟疫横行的法兰西。
只是有一天她真的呆在法兰西一辈子回不来呢?黛玉也只是个十岁多一点的小女孩,若真的孤身一人在法兰西也足够让她忧愁很久很久。
虽说法兰西的家人对她也不错,父亲路易十六极其宠爱这个唯一遗传他黑头发的小女儿,母亲法兰西王后和姐姐特蕾莎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内心是把这个小妹妹放在心里,哥哥路易十七更不用说,他就只有黛玉这个妹妹可以宠。
她原是无依无靠投奔到贾府里来的,那些奴仆哪一个把她当正经主子?若她留在法兰西,她的紫鹃和雪雁又何去何从?
黛玉想起宝玉今日提起的鸿胪寺,或许她有一天万一真的回不来,她可以利用这鸿胪寺与贾府取得联络,只是以法兰西公主的身份罢了。
……
醒来时黛玉立刻打开皮箱,命宫廷里的裁缝将这些纱布裁剪成小块,并分出一些苍术递给厨子,让他们在杜伊勒里宫焚烧,任何一处房间都不许错漏。
黛玉还有事欲下令,忽见朗巴尔夫人前来通知,昨晚半夜他们果然抓到了那间谍。
正和黛玉猜到的那样,他们抓到的间谍就是路易十七在舞会上遇到的奥地利公主,而玛丽娜就是奥地利公主收买的内鬼。
奥地利公主被众侍卫押到一楼大厅,考虑到路易十七视她为情侣,以及法兰西王后的故乡也是奥地利,所以只有黛玉和特蕾莎再次出面解决这问题。
她真的是奥地利公主吗?黛玉不由怀疑她的身份。
这所谓的奥地利公主一身黑衣,据朗巴尔夫人说,这女子身手敏捷,费了他们好大劲才追上她。
特蕾莎仔细打量这女子,想起她母亲说过,在她们奥地利王室,女子是不许练习各种运动,她们女子只能学习皇家礼仪、钢琴之类的符合女性身份的内容,为未来的联姻做准备。
至于剑术马术等属于男人的运动,女子学来只会被认为是粗鄙不合时宜。
眼前这奥地利公主竟能翻墙跑过一群奴仆,平日里一定没少运动锻炼,肯定不是奥地利王室的人。
那女子姣好的容颜上视死如归,特蕾莎知道自己恐怕从她嘴里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扬手,命侍卫把这女子扔进巴士底监狱,作为□□关押,好好用这暗无天日的监狱磋磨她。
黛玉想起《礼记》上写道:刑不上大夫。她到底是奥地利公主,断不能轻慢了去。
“我想你也知道这天花的厉害之处。”黛玉先拦下那些侍卫,缓缓对那间谍道,“我相信你作为一国的公主,是不愿意看见你们子民因天花而大批死去。”
这话正中女子心事,她咬住嘴唇,眼神一颤,垂首说:“我确实是因为天花才来法兰西的。”
特蕾莎和雪相互对视,顿时明白是她让路易十六感染上天花。
考虑到她自称为奥地利公主,那黛玉就引她入见法兰西王后,公主是真是假便知晓。
法兰西王后房间在公主们房间的另一头,这里不同于她们那冷冰冰如镜子般的走廊,法兰西王后装饰下的走廊热烈而奔放,两边架子上摆满玫瑰,气味馥郁浓烈,烛台照在嵌入墙上的彩色壁画而五彩缤纷。
“母后还是那么爱装饰。”特蕾莎撇嘴,“我们都落魄成这样了,她还有这心思。”
“姐姐,母后好雅兴,我们不该打击她的兴致。”林黛玉拾起落在大理石地上的落花,捧在手心中,把它放在架子上的花盆。
敲了敲法兰西王后的门,黛玉听见里面花瓶破碎的声音,特蕾莎嘴角一抽,过了好一会儿,法兰西王后才慢慢打开门。
“什么事?”法兰西王后似乎没有想把她们请进房间的意思。
直到她看见黛玉她们身后那奥地利公主,神情恍惚了一下,忙把那女子拉到怀里,捧起她的脸:“我的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用黛玉和特蕾莎听不懂的语言回答,法兰西王后为此身躯一震,把她拉进房间。
“姑娘们,你们的小把戏抓间谍任务已经结束。”法兰西王后把黛玉和特蕾莎推出房间,似笑非笑在她们面前关上门。
“什么回事?看母后那样子,她真的是奥地利公主。”林黛玉想到她们刚才在大厅把这公主当成了间谍,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多心了。
特蕾莎拉起黛玉,猜到她内心的想法,说:“她们讲的不是德语,大概真的是奥地利公主。”她突然加重语气,“但也逃脱不了父王感染天花这关系。”
她们刚离开房间,就看见卡洛纳先生一脸愤怒噔噔咚从一楼上来,指着黛玉的鼻子,气道:“你都让那些厨子做了什么?他们在烧什么东西,搞得大厅乌烟瘴气的!”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烟升到二楼,袅袅白烟顿时散开,黛玉她们如同腾云驾雾,又如身在仙云缭绕的深山中,苍术特有的辛辣味让闻惯香水味的卡洛纳先生连连咳嗽。
“这是在通风消除天花。”黛玉记起古籍的记载,知道她那边历史上的瘟疫要靠这些草药焚烧缓解,为的是断了病毒的流行。
卡洛纳先生用手帕捂住鼻子,脸上神色愈发愤怒,说:“焚烧这些东西就能去除天花?好了,你的公主游戏到此结束,这是伟大的杜伊勒里宫,不是给你们这些公主胡闹的城堡。”
忽然他的表情变得呆滞,转怒为喜,自顾自语说:“是啊,焚烧……什么样的人会有那些焚烧之物?炼金师、还是古怪的科学家……或者是女巫……”
“伟大的法兰西王室竟出了女巫!”卡洛纳先生突然叫出来,指向黛玉,满脸惊恐却夹带着一丝兴奋,“我的上帝,要是他知道法兰西王室里有个女巫,她该会受到什么惩罚?”
“闭嘴,我的妹妹可不是什么女巫。”特蕾莎打断眼前几乎疯狂的男人,内心隐隐不安。
卡洛纳先生没搭理她们,似乎沉浸在他所谓的新发现中,神神叨叨:“我就早该知道,穿着奇异的衣服在舞会上弹着奇怪的音乐,一定是这个女巫给我,不,整个法兰西下了诅咒,所以国王才感染上天花。”
他恶狠狠盯住黛玉,说:“亲爱的公主,你的女巫生涯已经到头了。”说完便匆匆离去,口里还说着什么教会,神父。
黛玉只当卡洛纳先生疯了,准备下楼看厨子焚烧苍术的情况,可特蕾莎拉住了她。
她第一次看到特蕾莎面带忧虑,说:“妹妹,别下去,你赶快躲起来,他把你当成女巫了,现在他去找教会,回来你被抓到就可麻烦。”
“会发生什么?”黛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特蕾莎声音颤抖:“你会被教会送上火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