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想到井下是别有洞天,石壁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叫洞内越发显得空旷幽深,手电筒划过照亮的地方也都显着青苔斑驳的痕迹,鼻间,水腥气明显。
六爷咕哝一句,“好嘛,我们这是来井底历险记了。”
“六爷,你看铁链,都绷直了。”蓦得,一个手下叫道。
手电筒的光打在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锁链上,自井边而下,在空中竭尽全力的绷直,似是……铁链的那头,真的拴紧着什么东西一样。
吴山米瞧得咽了咽口水,虽然他总说石雕没准是被从井底扔上来的,但真到了眼下,心底总归是怕怕,不由得跟紧安伯之。
“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说不定铁链那头是拴在什么石头柱子上的。”六爷壮胆子说完,看了眼重黎。
重黎并未瞧他,幽深如墨的双眸注视着铁链没入黑暗的地方,似是有炙热的暗红从眼底升起,须臾之间又不见踪影。
“也许。”重黎淡淡地挑起唇角。
井底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六爷叫手下搜寻一圈,没有结果,便打算顺着铁链的方向往深处走。
“安兄弟,我们往里走?”走之前,六爷询问一下安伯之的意见。
安伯之收回看向青苔石壁的目光,点头,“走。”
循着铁链而走,才发觉洞内曲曲折折,幽深到不知通往何处地方,走的深了,就连水滴声也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片寂静,叫人不禁从心底里发慌生畏。
安伯之在最前头,走的目不斜视。
吴山米紧跟其后,掏出手机瞧了眼,嘀咕道,“我们已经走了差不多快十五分钟,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
“快了。”安伯之回答。
他们从井底下走,最开始是宽敞的,到后来,越走洞内便越加的狭窄,最窄的地方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安伯之说完后,洞内又逐渐变得豁然开朗。
“啊。”
就在这时,吴山米突然被脚下的一个东西绊倒,踉跄了下,低头打手电看,“什么东……安哥!是个无支祁的石雕!”
吴山米喊得声音都变了调。
六爷迅速一看,又摸摸被他放在包里的石雕,脸色也变了。
吴山米下意识的瞧了眼六爷。
六爷喊道,“我反悔了,绝对不吃!”
“……”
地上的无支祁石雕比六爷包里的还要大上一圈,而且雕刻的形状不同,一个张嘴咆哮,一个却是龇牙目露凶光。
六爷叫手下将地上的石雕捡起,心里也开始直犯嘀咕。
之后再次循着铁链往里走。
“又一个!”
“这里也有石雕。”
“石壁上也刻着……”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越走发现的石雕便越多,而且每一个都是无支祁的形象,林林总总的散落遍地,甚至就连石壁上也开始出现浮刻。
安伯之说,“快到了。”
“啊?到哪里?”
吴山米正着迷看着石壁上的浮刻,闻言疑惑的转头,见安伯之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去,急忙也跟了上来。
前方乱石纵横,铁链也一改先前的平直,而开始向上延伸,似是栓与的东西又高又大……
大约又走了五分钟后,众人倏地眼前一亮,同时也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铁链最后垂直上升,一圈一圈不遗余力的缠绕在皑皑白骨之上,这白骨明明处于暗无天日的洞穴之内,却晶莹雪亮,洁白如润玉,纤尘不染。
手电筒已经没了用处,因为白骨在微微的发着莹润光亮。
六爷的嘴唇哆哆嗦嗦,瞧着面前快五米高的巨物骨骸,“无、无支祁……”
形似猿猴,高额头,塌鼻梁,虽然已经瞧不见白首青躯的颜色,可眼前的皑皑白骨上却还残留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空洞的眼眶中明明已经没有了金色的双眸,却叫人不敢直视,只觉得,即使已经化作白骨,它却还活着一般。
“扑通”一声,后面的一个手下受不住似的,给跪了。
眼前的情景荒诞怪谬,难以置信,叫人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没有。”安伯之扫视一圈,看向六爷道。
六爷喃喃:“没、没有什么?”
“阴沉木的木盒。”
六爷回过神,强自提起精神来,吩咐手下,“去找,边边角角的都给我寻个清楚。”
手下们哆哆嗦嗦的去了,然而,却还是不敢靠近无支祁的白骨。
六爷也不敢靠近,但不妨碍他大骂喊道,“缩着脖子干嘛呢,你鸡崽子啊,赶紧给我去那边,这边也给我看看去……”
重黎站在安伯之的身边,道,“木盒对你来说,很重要?”
安伯之微微敛下眉眼,这回没有不再搭理重黎,“阴沉木很值钱,不重要吗?”
“你是缺钱。”想起十块钱的种子,重黎意味深长道。
安伯之突然转头看他,直视双眸,“你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
重黎的眼睛漆黑深沉,明明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安伯之说完,重黎笑了,“只是在这里,控制不住。”
“因为无支祁?”
重黎没有否认,看向白骨,声音在洞里低不可闻,“万年、千年,本来能有出来的机会,但他自愿被囚于龟山。”
“为什么?”安伯之轻声问道。
“他已经与淮河水脉不可分割,离开的话……”
“啊——什么东西!”
恰在此时,一道饱含着恐惧的惊叫声响起,六爷的一个手下从栓于白骨的铁链下连滚带爬的跑开。
“叫什么叫,把你六爷吓了一跳。”六爷摸着胸口说,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叫声给吓死。
手下汗毛倒竖,结结巴巴道,“有、那里、那里有双金色的眼睛……”
吴山米瞬间不敢乱逛乱看,往安伯之和重黎的方向挪来。
安伯之抬起头,瞧向白骨宽大狰狞的头部后面,“他也是无支祁吗?”
“算是后代吧。”重黎道。
六爷听见,只觉得心里恐慌,语气颤颤道,“你们在说什么?!这里、这里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东西吗?”
安伯之莫名其妙的瞅他一眼,“没有的话,那些石雕怎么来的,总不能是白骨自己动手刻得。”
六爷等人的脸色俱都一白,毛骨悚然。
这里……竟还有活的东西?
似是瞧见他们的脸色确实苍白如雪,仿佛都快要照亮整个洞穴,安伯之迟疑道,“我以为你们知道……”
吴山米六爷等人齐齐摇头,欲哭无泪,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您老到底啥子脑回路啊!
重黎向上看,眼底暗红初显,“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上去揪你出来。”
洞内为之一静,吴山米六爷等人不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白骨的脑袋后面传来些许声响,一道漆黑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安伯之别过眼睛去。
吴山米喃喃道,“没、没穿衣服……”luo的。
其实也不算是全然没穿,起码腰间上还裹着一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布。
这道身影有着一双熠熠生辉的金眸,发丝皆白,根根竖立在脑袋上,模样倒是英俊,身材高大,浑身健壮的肌肉,有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野性魅力。
六爷怔怔道,“不、不是无支祁吗?”
不是形似猿猴吗?这明显是个人吧。
安伯之还别着眼,道,“无支祁生而知之,可化人形。”
金眸的无支祁瞧了安伯之一眼,眼神冰冷,似是锋利的棱刀。
重黎从身后的一个手下要了件下水备的衣服,扔给无支祁,“穿上。”
无支祁伸手接住,吴山米发现他的双手指甲尖利,似是闪着寒光。
被抓上一下,肯定很疼。吴山米暗自嘟囔。
等无支祁穿上衣服后,安伯之才转过眼睛,直接问道,“你这里有阴沉木的盒子吗?”
无支祁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吴山米等人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开口道,“这里,只有石头、水、铁链、白骨。”
声音略微沙哑,奇怪延慢,似是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一样。
安伯之看向六爷,“所以,为什么阴沉木的木盒会与无支祁有关?谁留下的线索?”
“留下线索的人已经死了。”六爷的眼睛闪了闪。
安伯之闻言不再询问,垂下头,有些走神的模样。
吴山米小声的问道,“安哥,他、他既然是无支祁的话,那白骨是什么?”
“也是无支祁,是他母亲吧。”安伯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口一答。
谁知无支祁看向他道,“不是母亲,是我父。”
吴山米愣愣的,“那你爸、你父是怎么把你生下来的?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那什么,你母亲是谁?”这里应该没有第二具骨头才对。
无支祁:“只有父。”
“…………”
重黎道,“他是无支祁死前用骨血创造而出,也算是无支祁。”
六爷吴山米等人倏地瞅向巨大的白骨,胸腔和腹部处皆少了几根骨头,原先他们还以为是长久下来风化的缘故,现在找到原因了。
安伯之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一百三十多年。”无支祁慢慢说。
吴山米一愣,看向白骨,“那岂不是……”
重黎道,“他早就已经死了,用骨血创造无支祁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临死前孕育,需得百年千年才能出。”
无支祁面上没什么情绪,金眸依旧冷淡,“我宁愿他不要孕育我。”
生而知之,若是什么都不懂得便也罢了,可他既然一出来就已经知晓这世间大半的道理,却没有办法离开……
黑暗,寂静,孤独……能逼疯一个妖。
安伯之问,“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无支祁的唇边勾起嘲讽的笑意,若是能够离开这鬼地方他早就已经走了,用得着别人废话。
安伯之说:“我能够带你离开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