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深人静

诺大的厅中静悄悄的,只有脸色各异的众人,谁都不想先开口,谁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开口。

坐在雷纯身边的人,一身白衣,出尘脱朽。

白衣,低头。

那是他的标记,因为他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低首神龙”狄飞惊。

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谁都能从他的呼吸中看出,即便以他的稳重,此时似乎也并不平静。

谁都知道这是阳谋,可是谁也避不开。

这时,雷纯说话了,她的声音婉转,极为动人,使所有人的耳朵都为之吸引:“狄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她对关七的态度很微妙,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可他同时又是六分半堂的敌人。

六分半堂有不少人原本都是迷天盟的人,而关七作为迷天盟的七圣主、创始人,有今日的下场,便是被这些内奸所害。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如今迷天盟虽然式微,但不代表就不存在了。

若是皇帝刻意放任这些人将关七救走,等他卷土重来,第一个清理的便是这些叛徒。

一旦这些人死了,六分半堂的今后,也就名存实亡。

狄飞惊此时低着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一个字:“杀。”

.......

戚少商望着窗外的夜色,桌边摆着一朵小花。

他想起了今早在路上看到的买花小姑娘,她手里拿的是一桶子盛着清水养着的鲜花。

小姑娘看到他的时候,便递了一朵过来。

花是粉色的,花香很淡,很恬静的幽香。

他认得这花,这种花的名字叫做木芙蓉花,粉红色的花瓣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她,息大娘,息红泪。

当年,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她也巧笑倩兮,闭月羞花。

只是此时,又多了一份惆怅,很快这份惆怅也不见了。

他看着在场的众人一笑,这份笑容带着一分自信,三分恬淡,六分疲惫。

他拿起桌上的那朵小花站了起来,他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他想见一个女人。

京城,杏花楼,熏香阁,当今京城的名妓苏小晚便在此处,于是这里就成了无数风流人物所追捧的烟花之地。

因当今皇帝不喜风月,所以几乎没有风尘女子能够名扬天下、受人追捧的,而苏小晚偏偏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在京城名声鹊起。

他现在只想去见她,因为她才是他现在追逐的一点真。

因为,他心里是真的需要那一点寄托,对他来说,苏小晚也好,苏大晚也罢,就算是张小晚、李小晚也无所谓。

那都一样,他追寻的不过是梦里的那一点真,真情。

.......

熏香阁内,红烛红纱,淡香弥散。

今夜的熏香阁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点名道姓的来找苏小晚。

而苏小晚说到底只是个风尘女子,所以一旦有人点她,而且这个人的财力还到了一定的程度,她便得见。

所以戚少商顿住了脚步,他掠身于飞檐之上,闻到了楼内如兰似麝的芬香,感觉到了阁内幽幽的灯盏如同被衾中的暖意。

他几乎忍不住就要进入熏香阁,可还是及时忍住了。

他听见了苏小晚的笑声,除了让人开心之外还惹人怜。

那个男人笑道:“你色好、声好、歌好、舞好,琴棋书画无一不好,可我还知道你的戏演也好,你说这样,我算不算是你的知音?”

“其实我什么都不好。”

苏小晚委婉道:“千里马之与伯乐,伯牙之与子期。若不是孙公子这样的人赏识,我也不过流落风尘的普通女子,要那些好又有什么用?”

孙公子笑了,笑声狂放,不似王家子弟、豪门贵胄,倒像是豪爽不羁的江湖人。

苏小晚仍在笑,灯火轻烃的晃,栏杆前的几株浅白色秋菊也在风中轻颤。

原来今夜,苏小晚要与这人一起度过良宵。

这人长得很高,背影颀长,但却背向戚少商而坐。

然而,还是可以从后侧的颧额上,看到他两道眉毛之末梢,像两把黑色的刀锋。

每说一句话,每吐一个字,那两把黑刀就似跃了跃,变了一招。

他敬了苏小晚一杯酒,敬酒的方式很奇特,他是把酒一口喝尽,但又意犹未尽,好像还要咬崩那酒杯一个缺口才甘休似的。

不过,他敬酒,却不勉强人喝酒,他只是喝他的,苏小晚也不喝酒,只是看着他喝。

他问,她答,戚少商就这么听着。

当他听见那位孙公子问道:“在你见过的这么多人中,你认为,谁是你见过的真英雄?”

戚少商也在期待着这个答案,苏小晚却笑着答道:“孙公子希望我答谁?您还是那位戚公子?亦或者谁家豪贵?”

孙公子笑了么,笑得有些猖狂:“我算孙公蛭什么英雄?英雄和我这个武林中人人喊打的大色魔、大淫贼有八竿子关系么?”

苏小晚却笑道:“大家误解孙公子,可我却知道你没有。”

“那位金风细雨楼的戚寨子呢?”孙公蛭笑了。

苏小晚微微一叹,声音柔和,仍在笑着:“他当然算是英雄,但却又不是真英雄。”

那一叹,戚少商心中的那根弦被触动了,他似乎有些失望。

他本来在今晚,犹如骑月色到侠风猎猎的年代,去为本身比一首写得好的情诗更甜美的她献上一朵花。

原本孤单的心在寻花叩月的心情中开着浪漫的幽会,可是,到了这地步,他只有重复的在想:幸好我不需要爱情。

不知不觉夜深了。

苏小晚的眼光愈发的温柔,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丝媚意:“孙公子今夜到我这里,就只是为了问我这些话吗?”

孙公蛭笑道:“那自然是要让你醉倚郎肩、兰汤昼沐、枕边娇笑了。”

似乎郎情妾意,戚少商也打算在此时离去,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却在这时,一声深夜中的啼啸,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孙公蛭拿起一壶酒一口饮尽,崩的一声咬下壶口,留下一句话:“时间到了,我便走了。”

那声啼啸不知是谁所发,也不需知道是谁。

因为戚少商已经和那孙公蛭迎面遇上,二人对视一眼,就如铁水碰上了花棒,碰撞出阵阵铁花。

戚少商只觉得眼前这人就像是宿敌,又像是挚友,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汉子身子一动,戚少商便见他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远处的屋脊之上,他双眉如剑、斜飞人鬓、唇薄如剑、目亮如剑、高瘦如剑、雪衣如剑。

全身上下只写满了四个字桀骜不驯。

戚少商见到这个人,就像是见到了自己,明知他不是自己,却又恍惚间觉得这是自己。

他看着戚少商,似乎在等着戚少商过去,于是戚少商便过去了。

二人站在屋脊上,相视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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