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嗯。我记得你,你负责花园。”

“官家竟还记得小人。上次拜见官家,是秦王病重时,要过寿,先帝命小人好生准备盆栽花卉,以娱耳目。”

林玄礼有点烦躁,你不应该借用六哥的名义跟我说起旧事,厌倦的摆摆手:“你退下。”

史官和童贯紧张兮兮的想:看起来官家已经烦了无处无在的关于先帝的痕迹。

翠绿的麦浪,还有在麦子地里追着耗子狂跑的小猫。

小猫踩住耗子的尾巴,戏弄了一会,然后吃掉。

官家转道圣瑞宫,朱娘娘的宫殿现在有些狭小,除了她之外还住了两名孕妇。

“官家来了?”朱太后有些吃惊:“他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哎,哀家去迎他。”自从登基之后就很少来这里玩,不知道是真忙于朝政,还是某些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原因。

林玄礼在庭院里等着,有点不好意思的冲她笑了笑,作揖:“娘娘,我又来打扰了。”

“官家。你来怎么能算是打扰呢。”

“还叫我十一郎或者佶儿吧。”林玄礼挽住她的手进门:“最好能和过去一样。”

“好啊。只是你现在威严多了,不是当初的小孩子,真叫人不敢冒犯。”

林玄礼微微沉默:“可能是吧。不提这些了,过两天金明池龙舟会,娘娘和我一起去看么?”

朱太后笑道:“那是当然了。哀家最爱看热闹。”

屋中的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林玄礼不得不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夏天的荷包,娘娘做了么?给我几个,他们配的味儿不对。”

“早就做了一堆,等你来挑呢。快拿过来。”

一盘雅致精美的荷包。

林玄礼挑好看的往袖子里揣了好几个:“我习惯这味道了,以前六哥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朱娘娘的神情凝滞了刹那:“是啊。冬天的荷包也是我配的。”

林玄礼揉了揉脸:“……六哥的庙号我还没想好,中宗和宣宗,您更喜欢哪一个呢?六哥是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这两个庙号才配得上他。”我和英英说我想把太宗的庙号薅下来,她都用‘你丫疯球了’的眼神看我。

朱娘娘想了半天:“官家真让我选?”

“是啊,我选不出来。”

“倘若用中宗,恐怕有影射高娘娘如则天皇后的意思。还是宣宗较好。”别在庙号上骂高娘娘,她很好。

林玄礼想了想:[确实是,我那不怎么亲爱的祖母高滔滔,她哪能和武则天相提并论啊,差得远了好不好。如果是武则天,王安石可能会被重用,外带几个男宠夺权,神宗打仗不一定会输,以及我有可能被弄死。日哦。六哥你吱声啊?]

[六哥:吱。]

“那就这么定了。六哥要是觉得不满意,我也有话搪塞。”

朱娘娘眼睛一亮:“你梦到过煦儿?”

林玄礼开始胡扯:“是啊。我们俩还是裹着棉袄抱着汤婆子,旁边有一瓶梅花,一壶酒,我跟他说说朝政上烦恼的事,六哥给我讲讲,该怎么办。他叫我要有耐心,别只顾着玩。就这样。”

朱娘娘含着泪掏手帕给他擦眼泪:“别哭了。佶儿,你是官家了,别再哭了。你小时候都不哭呢,好孩子,你上次哭的这么凶,还是陈妹妹去世的时候。”

林玄礼肆无忌惮的哭了一会,然后骂史官:“这时候你还不停笔,有什么可写的!”

史官垂着头:“官家,您一直在说话,臣只能记下来。”

林玄礼:“……”

朱娘娘:“噗。好了好了,佶儿,一直都是这样的。别不好意思,这些东西都不给人看,得等到修本纪时,才拿出来呢。”

他没见那两名孕妇,不太合适,只是叫人赐给她们金银和观音像。回宫去一挥而就。

下旨,宣布先帝庙号为宣宗。

一看就知道旨意是官家亲自写的,朝臣可不敢吹嘘先帝‘功盖汉文,德比唐宗’。旨意还明晃晃的表示出于谦逊的原因,勉勉强强的表示我哥和汉宣帝一样艰难不易,以及为了避免骂到宣仁圣烈皇后,没用中宗这个更适合他的封号。没有发明一个和太宗一样酷炫的庙号,我很遗憾。

哭过这一次之后倒觉得神清气爽,晚上和王繁英互殴了一阵,更是神清气爽。

选了一个合适的官员带着礼物出发,前往辽国,给那位‘好朋友’送去祝福和贺喜。

……

端午节,一大早就吃粽子和咸鸭蛋。抱着俩小侄女,带着两位太后,以及皇后,还有兄弟姐妹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去看龙舟竞渡。

节后,开始接见有可能在曾布升级之后顶替曾布的官员,以及其他可以当丞相,既不和章惇一党,又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官员。苏轼和苏辙肯定不行,俩人虽然有才,但是章惇得气疯,而他还是很有用的。

下旨,把李格非提拔为翰林院承旨。调韩忠彦、狄说等人回京。

苏轼进宫面圣:“官家,臣想亲自走遍黄河两岸,校正黄河流域图,再仔细研究河流走势,丈量河道,观察黄河故道,查阅当地记录,看看洪涝之前有无预兆,以及黄河改道的具体情况。”

林玄礼沉吟了一会:“此一去,山高路远,恐怕要两三年光景。”

都走一遍就得半年,何况还要在当地研究调查。苏轼已经六十五六岁了,他都忙完这些事,就要七十岁,现在看起来虽然还很健康,很硬朗,但这太累了。

苏轼笑呵呵的说:“此乃水部分内事。官家重用老臣,臣若能用十年光景,搏得黄河太平无事,岂不美哉。有道是,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林玄礼沉默良久:“好,准了。”

[有能力的人就应该去一展所长,我不能把他们留在身边陪我玩,还不能和没有能力的小废物玩。喵喵喵,朕好难啊。]

下旨,封苏轼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入驻政事堂。赐金鱼袋,玉带。

苏轼在浴桶里扒拉水时听说这消息,赶紧爬出来擦干头发接旨,开心的多吃了一碗红烧肉:“哇。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

政事堂中。

章惇刚把胡乱弹劾自己的兵部侍郎找借口丢到广州去,就惊闻苏轼拜相的噩耗,这会成为一个风向标,接下来大批的弹劾都会涌来。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仔细想想,官家虽然没有暗示,但不计前嫌,又有几分偏向自己。

也只好咬咬牙投桃报李,免得惹急了他,被罢相,到那时候一生宏愿都化作灰烟:“苏相公,恭喜。”

苏轼笑了笑,叹了口气:“章相公,此一去山高路远,再见啦。”

章惇一怔,上下打量他,两人都是鬓生华发的年纪了,但当年志向未改:“你要去哪里?”

苏轼惊讶了一刹那,随即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啊哈哈哈哈,休想让我告诉你。”你先担心几天把哈哈哈哈。

第116章 可做黄金台

宗泽审视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一个自称苗氏,纤细、漂亮,像是僧道一类虽然对国家无益但确实有些出尘的气质,穿了一件朴素的青衣。另一个则自称熊氏,有些木讷,穿了一身黑衣,但不是仆役,有一只手被包裹在夹板里。

两人看起来有一种微妙的、类似于夫妻的关系,而非普通的手帕交。看神情也姿态,也不是普通的畏官,更像是因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

他在地方上见过这种,俩女户就悄悄的住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官府不管这种事,反正明面上就说是姐妹,如同俩光棍搭伙过日子号称是兄弟一样。

这两个女子来到天授院,说得过天授,想要借一些钱,提交的三张纸上有些东西,看起来似真似假,就被带到他眼前。

他又看了看这两张宣纸上,微微晕染的奇异花纹,以及带着类似于唐卷草纹的奇怪文字,舒展,千条万缕垂丝绦的样子。如果说这是画出来用以欺骗官府的东西,那不可能,这种字符虽然不认识,但有书法有结构,臆造不出来:“姑娘,烦请你讲一讲,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是一首诗。用来唱诵的诗。”苗氏女顿了顿:“我可以唱给你听。”

宗泽不觉得棘手,只觉得惋惜。这是真的,但除了特别好听之外毫无用处,而熊氏的纸张上画的东西更是奇奇怪怪,同样毫无用处。“熊姑娘,你的胳膊是?”

熊氏女无所谓的说:“进山打猎时被狼咬了一口。我们俩本不想打扰官府,只是我受了伤,养不了她。”要不是还有点本事,就要被熊咬掉了。

苗氏女看起来有点伤感和无奈,她还想设法回去。

宗泽思前想后,自己给自己打气,这是天授院成立以来的第一对奇怪的天授者,而不是神童。各地报上来不少神童但都没多大意义,只是宣扬官员治理的好,毫无逻辑可言,如果官员治理的好就能出神童,那还能叫神童吗?

她们想要借二十贯钱,一年后还,这不算多。就算是这些东西毫无用处,只当是千金买马骨,没有用的人还能借到钱,那有本事的自然不会再害怕。况且……这些好看的花纹还算是新奇而美丽,如果意义真像她们说的这样,是代表万物生发,那么妇人会很喜欢。

带着这花纹和据说是诗的两张纸进宫面圣。

林玄礼正在光着膀子,开开心心的批奏折:[诶嘿,以前看见这种兽父,我只能在网上喊死刑死刑,见在我可以判死刑,还可以判凌迟,爽。]

[抢劫杀人,嘿,死刑。]

[官员贪污,妈的也想死刑但是贪污的不多,建议流放,好吧好吧,扔到琼州种地开荒去。官员死刑这件事需要用一个更合理的开刀……或者不能动。万一以后再有苏轼这种倒霉蛋,流放好过被杀。]

“启禀官家,宗泽求见。”

童贯立刻把他的外衣和裤子拿了过来:“官家,遮一遮您的魏晋风度。”

林玄礼伸着腿,摸了摸聊胜于无的腿毛,穿上长的纱裤:“只穿着一条短裤见人有何不可。这些繁文缛节!哼!”

光着膀子坐在屋里刚刚好,穿细纱的直裰也觉得闷热。

想修个游泳池,或者是温泉池,但那种东西远离京城,不符合勤政皇帝的身份。华清池虽然在骊山,但费钱,不行。

“官家,王娘娘来了。”

“快叫她进来。”

王繁英带着果酱冰沙来了,刨冰弄成粉末,淋上秋冬制作的蜂蜜柚子酱和新鲜的薄荷酱。“哥哥,我本来想给你做奶油的,只是那东西吃了更热。”

林玄礼尝了一勺,唔,超级好吃,自从过生日之后每天她都来送点心,不知道是不是感情加深了:“多谢娘娘。童贯,你叫宗泽别进来了,在外面喝凉茶,把东西拿进来。”

宫里有凉茶提供给进宫商议朝政的官员们,也被内侍们偷喝了许多,但没人在意。

内侍出去吩咐了一声,拿了一个开口的信封进来。

“朕的衣服算是白穿了。”林玄礼舀冰沙吃了两口,酸酸甜甜带点薄荷的清爽,一吸气凉到肚子,转头和小豪猪交换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吻:“拿出来。”

这两张纸看起来就很……魔兽世界。文字到底是什么不清楚,肯定不是英文、

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皇后,看她神色淡然:“这东西你认得么?”

王繁英在他耳边淡淡道:“精灵文,对万物之神的祷告词。

高高的群山耸立在大陆上,是神的鼻梁,长长的江水流淌在大陆上,是神的血管,骁勇善战的飞鹰兽啊,被神的吐息托起,那些温柔的农民啊,虔诚匍匐在神的胸膛上耕种。永远不要忘记那永无乡,永无乡啊永无乡,你可曾记得我奉献的木镯,万物之神啊,指引我的灵魂回归永无乡,用木镯上化作一棵小树。”

林玄礼舔舔嘴唇:“哇喔,好美哦。”

王繁英又看了看另一张纸上的花纹:“德鲁伊最常见的祝福花纹,五谷丰登,健康平安,很适合用在裙子上。精灵和德鲁伊在这里没有用,世界不同,咒语、符文不通用,她们求生应该不容易。不过你别担心,她们在这里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只是普通人。快吃啊,要化了。”

官家赶紧吃了两口:“你怎么个意思?是故人还是敌人。”

我老婆可能是什么神奇的反派大boss。

“我没有敌人呀。”王繁英突然亲昵的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热乎乎的抱住,缠住他的脖子:“官家哪有敌人呢,只是尚未征服的。哎,有些失态了,官家只当是普通民女就行了,能来找朝廷,就是俯首称臣,又没什么用。这两张纸给绣娘看看,绣在裙子上比折枝花好看。”

林玄礼也认同这种说法,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等待征服的叛逆:“好啊。叫宗泽进来说话。”

宗泽喝了凉茶,扇了一会扇子,筹措了一下用词。被召入殿内:“宗泽叩见官家。”直起腰时,看见官家身边还有女人的碎花白裙子,再拜:“拜见娘娘。”

林玄礼问:“宗泽,这件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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