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话虽如此,可是陛下您没发现么,敖卢斡最近几日来,和宋主特别亲昵,昨日还留恋宋营不肯回来,似乎有点不对劲。”

耶律延禧嘎嘎傻乐:“哈哈哈哈他不给我当儿子,想跑去给赵佶当儿子吗?那也得人家肯要啊。”

萧奉先眼睛一眯:“陛下,朝野之中对您多有怨言,却都说敖卢斡皇子十分贤德聪慧,有帝王之相。他确实早慧,倘若他勾连宋主,想要图谋大业,这可怎么是好?我这枢密使虽然掌管天下兵马,却未必是宋主的对手。”

耶律延禧笑不出来了:“是嘛。”

萧奉先做忧国忧民姿态,挤眉弄眼,满脸跑眉毛的暗示:您能割让燕云十六州,雇佣宋主来为您攻打金国。皇子若是有样学样,打算割让更多的土地,譬如幽州城以北,黄龙府以南的地区都给宋主,只求他宋主叔叔扶他继位,您猜他答不答应。

耶律延禧读懂颜文字,仔细一琢磨,这要是我,我得答应。多大一个便宜,不占是傻蛋。“敖卢斡一向善良仁爱,我看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叫他过来见我。奉先,你拿一车酒去见我贤弟,供他们庆祝,我听说他们行军时没有携带酒,无酒不成宴席。你顺便试探试探,看看敖卢斡都和他说了什么。”

萧奉先满口答应。带了一车最好美酒,画了华丽丽的新衣服,准备过去。

敖卢斡被叫过来见父亲,不敢说萧枢密使恶意满满,只好说:“臣想向宋主学骑射兵法,将来披坚执锐,为陛下抵御金人。”

宋营中,林玄礼写完了新的一篇《君道》,重点强调了心理学的作用,还有学习的重要性,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和变强,变强就更快乐。

自己也不过中人之姿,上辈子指挥打群架最多不超过一个班,虽然天赋平平,但这辈子全凭六哥留下的家底好、老婆好、丞相好、努力学习、知道历史、小心谨慎,竟然干的还不错!这些因素真是缺一不可。

正乐呵呵的接见王舜臣,这中年汉子在战场上所向睥睨,到了中军宝帐中,在翘着二郎腿躺着休息的官家眼前,反而坐立不安,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林玄礼笑吟吟的问他:“十五年前,我在秦凤路当兵时,曾和姚雄有一面之缘,当年就是他的部下,或许我们见过面。”

王舜臣稳了稳心神:“是,小人当年听说过秦王的威名。十五年过去了,官家威风更胜当年。”

林玄礼大笑:“现在章楶没办法抓着我,不许我冲锋了。他在京城筹措粮草,安排后勤,哈哈哈。”

王舜臣倒不觉得好笑:“小人听说,斡鲁补的行动,尽在官家的掌握之中。官家为何不留下小人在您身边,保护左右?”

我可以直接射死斡鲁补,或者把他射伤,比其他弓箭手更好的保护官家。

林玄礼沉吟片刻:“别人也有此疑问,我懒得回应,既然你问起来,不妨告诉你,女真人以游牧为生,我要杀斡鲁补不难,但他死后,女真人还在,女真的豪杰还在,他们远遁千里,整顿兵马再回来报仇,我们耗不起。辽国杀阿骨打的仇恨远,我杀他们金国皇帝的仇恨近,他们必然先报复大宋。而辽国呢,不足以作为屏障。燕云十六州还未彻底收服,大宋无暇他顾。”

[更主要的原因是,在历史上,阿骨打、金兀术、粘罕这几个家伙都想吞并大宋,而斡鲁补更希望适可而止,占领一片他们能驾驭的土地就够了,和北宋第一次签订盟约之后,他也不支持第二次侵宋。]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是一个矮墙,能稍稍控制另外两个战争狂的小矮墙。]

[他的野心不是无限大,更趋向于现实,想要稳扎稳打。这样更好预估他的行动。让金兀术尽情的弄他的铁浮屠,粘罕尽管研究火器,俩败家玩意就能耗光金国的年收入。]

[还有我当时是真的追不动了……我决定让辽国花钱养废女真人!]

王舜臣觉得这是纵虎归山,但官家说的铿锵有力,想的也一定很全面。他不知道燕云十六州怎么了,欲言又止。

为了稳定军心,谁都不知道后方燕云十六州爆发了怎样的乱局。有些城池竟然一天易主了两次,无数人出来争夺主持局面的权力,就连当地豪强也要起兵蹦跶蹦跶。

各路消息纷繁复杂,只是大掌柜楚东昌这个名字被频频提及,他还真说服了不少人。包括郭药师那个举世瞩目的二五仔,也被他说服了,率领怨军夺取城池,献给大宋。

这货在历史上也是这么干的!然后就当了带路党给金国带路。

林玄礼从‘到底是赵佶太混蛋还是郭药师太混蛋’的选择中回过神来,心说俩人没一个好东西。又端详了一会,王舜臣浓眉大眼面容刚毅,肤色黝黑,有些眼角纹和法令纹,看起来更酷,只可惜脸上有两行刺字:“等到回京之后,赐你宫中秘药,把脸上的刺字去掉。而今新入伍的儿郎们都不在脸上刺字,你又立下大功,我一心想要赏你,除了加官进爵之外,只有这个是你应得的、”

王舜臣拜谢不止。

官家快快乐乐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拉着他的胳膊扶起来:“躺了两天,该出门活动活动了,你来教我射箭。”

王舜臣射箭神准的原因不在于姿态,在马上瞄也不瞄随手开弓应声命中能有什么姿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法,他觉得是天赋。但官家要学,好歹得说点什么。

萧奉先来到这里时,中军大营大部分军官都在围观官家学射箭,他们也想学,辽国的军队不行,枢密使也同样不受重视,撂在旁边放了好一会,林玄礼又练了一百多箭,双臂累的没力气再练,这才把老师让给旁边那些翘首以盼的将领。

晃晃悠悠的回到大帐前下马,看萧奉先迎出来:“萧枢密,你久等了。”

萧奉先奉承了几句,跟着他进了大帐,赐坐赐奶茶:“请宋主屏退左右,我有一句事关紧要的话,要禀明宋主。”

林玄礼看了看左右,史官,童贯华梅,谢英和另外三个侍卫:“左右都是我的亲信,不会泄露机密,你有什么事请说罢。”

萧奉先幽幽的笑了笑,凝视着宋主,缓缓说:“大辽本不该有此一劫,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当年,宋主降下旨意,要外臣派人暗害完颜阿骨打。外臣仰慕大宋,一时糊涂竟照吩咐做了。如今金主斡鲁补携兄弟族人,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袭击大辽,宋主又借此牟利。我想请问宋主,您的良心何安。”

史官头一次听说这秘闻,险些失手跌落毛笔,汗毛倒竖的盯着官家,等他反驳或是认可。

林玄礼也很震惊,心说这货疯球了?突然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跑来说这个。必有所图:“萧奉先,你想要什么?”

史官瞳孔地震,万万没想到官家承认了!官家怎么会做这种不仁不义的阴谋事件呢?

萧奉先:“官家目光如炬,圣明烛照。”

童贯心中不屑:你这也算拍马屁?

萧奉先继续说:“我听说敖卢斡有意借大宋的兵马势力,夺取辽主的位置,您对于此事必然知之甚详,求官家在我主面前提一提这件事。”

林玄礼头脑风暴想着怎么反威胁回去,轻松的说:“一句话的事而已,不难。看你这样严肃,还以为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呢。”

想出来怎么反驳了!往后一靠,含笑道:“倘若延禧哥哥知道,你有机会了结这女真祸害,可是你只杀了阿骨打,没能斩草除根,到今日养成大祸。这是你养匪自重呢?要是让金国知道,逼迫延禧哥哥交出你,才肯议和,又当如何?”威胁我?我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什么良心不良心的,这可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

萧奉先目瞪口呆,没想到最危险的反而是自己。

林玄礼也有点迷惑,这国最高军事长官,亲自跑过来威胁人,怎么跟玩似得。你应该在强有力一点,最起码给我点压力。懒怠的摆摆手:“算啦,你回去仔细想想,尽快促成结盟,朕还等着收兵回朝,去见皇后和太子呢。”

京城送来一包信笺,看了半天,大大小小有不少政务,都被他们安排的很妥当。王皇后处事公平合理,威望与日俱增。宫里的老太太们,宫外的老头们轮流生病,倒也没多大事。

刚看完,军中法曹进来汇报有人扰乱法纪,为了战争中获得的镶宝石的短刀打起来了,还有人赌博,送上处理结果。

贾岱玉带着一群医生辛辛苦苦加班,顶着黑眼圈前来汇报:“官家,青霉…黑玉断续膏都用光了,军医说确实救了一些人的性命。冬季活性保持的不错,要是在夏天也能保持这么久活性就好了。对黑玉断续膏过敏的人不多,大约是千分之四。”

林玄礼:“不错,救下的将士多一些,对你会有重赏。”

军中的粮草数目每天都做统计上报,棋子豆神秘失踪了四车半,少了两千多斤,不知道是多少人一起偷吃的结果,调查结果是无人承认,那就有可能全军上下一人抓了一把。

林玄礼觉得还挺可爱:“法不责众,也只好罢了。告诉他们不许再偷吃,等回到大宋境内,有多余的好吃的干粮,都给他们分了。”

耶律信奴又来卖惨求官家封赏。

林玄礼扶额:“已经赏了官爵,还想要什么呢?难道你想让朕成立画院么?唔。你不该姓耶律,不若赐你姓赵。你改名赵信,此后在大宋境内,无人拿你做外人看待。”

“官家天恩浩荡,臣感激不尽。”耶律信奴——赵信小心翼翼的问:“那天祚帝的长女……”

林玄礼挥挥手:“三国定盟之后才好为你提亲。我还要见见这公主,问问她的意思。”

这就忙到了日暮时分,去洽谈的参知政事回来:“启禀官家,现在辽对金的岁币已经谈妥,只在称呼上还有争端。辽国还想托大,和阿骨打算作平辈,金国不愿意,要和宋辽并称兄弟之国,愿意奉您为兄长,称辽为弟。哦,官家格外要求的,由皇帝…们亲自歃血为盟,同吃一盒点心,同喝一碗酒,辽金两国都同意。”

皇帝从来都不论‘们’‘复数’。

“嘿嘿,好好好,好极了。”

参知政事迟疑了一下,又说:“金军并未发丧,但臣隐约听说,金国四大王兀术似乎是重伤不治,已经薨了。”

林玄礼瞪大眼睛看着他:“哇~哎?嗯……”

参知政事继续说:“臣担心金主兄弟情深,会在会盟时暴起伤人,他们都是些不读圣贤书的粗鲁莽夫,分不清轻重缓急。听说官家习得摔跤,但……”但您是连皇后都打不过,而女真人从小就拿摔跤当游戏。

林玄礼现在有王牌打发他们的好意:“不要紧,到时候让王舜臣跟在仪仗中。”

官员立刻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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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小豪猪朕可怕

东京汴梁给官家寄来了二十名能力还不错的官员,外加两个御史,皇后亲自选的。还有冬季的衣物靴帽,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计其数。

官员们的年纪都在三四十岁,都是可以治理一方的文官,骑马赶路这么远,也不见有什么疲态,一副随时可以投入工作的状态。都在军营中安顿下来,等候安排。

林玄礼捧着信看,眉飞色舞了好一会,突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英英太厉害了!!我的妈呀笑死我了。”

在旁边拟旨的中书舍人吓了一跳,一笔写错,整张全废,只好从头再来:“官家?”不敢问,怕是闺房密语。

林玄礼乐于炫耀王繁英有多聪明,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合乎标准也可以调过来使的,足有四十六个人,个个都觉得自己能够担当大任。你猜王娘娘干了什么?”

中书舍人做侧耳倾听状。

林玄礼:“哈哈哈哈哈她考核官员们的骑射和兵法,说边关凶险,一旦事有蹊跷他们或据守城池等待救援,或是率兵逃回国内求援,得上马能战。哈哈哈哈笑煞我也。谁能想到,在考中进士,做了官之后,竟然还要考武举哈哈哈哈。”

这年头抨击鄙视做轿子的行为,官员们都会骑马,但骑术有优劣之分,射箭也基本上都会,准不准的同样有区别。对于兵法是全凭只学。

三个项目一考,选择了平均分最高的二十人。我的皇后也太机智了吧。

难怪有十几份弹劾皇后的奏疏送到我这儿来,说皇后选拔官员的标准令斯文扫地、对官员过于苛刻、不重德而重才。

王繁英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还在信里建议官家把这个纳入边关官员考核的硬性标准里。

[废话这么多,真应该跟你们要邮费。]

[从河南寄到内蒙古,啧啧,可惜了,我这边收邮费,你们那边就能出政策报销。钱财账目一倒手还得被贪污。]

童贯喜气洋洋的跑进来:“官家,您真是能掐会算。是林真人说了什么吗?”

林玄礼迷茫的放下刑部送来的《今秋死刑名单及案卷简介》,挺厚一本,转卖火器的剐了,强盗抢劫杀人的剐了,偷情杀人事件的狗男女问斩,开旅店的店老板(男)见财起意杀了七个客人,被第八个逃脱了送到官府,地方官别出心裁,要让店老板手足钉在木*驴上,游街示众三日再问斩,以儆效尤,刑部批准了。

一年全国各地绞刑和问斩的将近千人。虽然宋朝的皇帝都是慎重刑狱、重视人命,但现在能死刑的罪名足有三百多条:“又出什么事了?”

“小人听说辎重里有两车烟花,刚刚过去一瞧,还真有,一点没受潮。官家一定是早就料到三国结盟,这样前所未见、张我国威的大场面,特意带了来,叫他们辽金两国的土包子看看,咱们大宋对火器的运用如火纯情,瞧他们怕不怕。”

林玄礼含笑点点头:“正有此意。”

带了两车烟花准备庆祝拿下燕云十六州,在签订幽燕之盟时本打算燃放,因为遍地是荒草,又是秋季,怕起火,没放。然后一直急着赶路,到中京城下想当打仗的信号弹用,结果距离两里地外就看不清楚,用不上。到现在打完仗,倒是被翻出来了。

这计划刚一下达下去,就来了好几个官员反对。

“官家,臣一向不学无术,昨日看了个成语,叫惊弓之鸟。这弓弦虚放时,鸟怎么会被吓到呢?臣百思不得其解,特来求教。”

林玄礼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因为出门在外打仗,有点胡子显得威严,备战期间没空,也不用担心扎到英英的小脸,一懒惰已经是一周不刮胡子了。干脆准备留到回家,不是上辈子那种络腮胡子的形状,有点遗憾:“你们现在进谏都开始和战国策、管子、晏子学了么?啊呀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放空弦,怕伤了弓。”

“臣以为,辽金分辨不出火器的差异。各国都喜欢灯火通明,都有灯会,都放爆竹、唯独大宋研制了烟花。他们没见过这个。”

“此时此刻,辽国连吃败仗,金国刚刚一场大败。臣以为他们两国正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时。”

“官家提议三位皇帝同饮一杯酒,同食一盒酥,也是为了增加信任。倘若使用这烟花,就算是请二帝观赏,到夜幕时分,火器之声远远的传来,一定令人害怕。”

“请官家再斟酌斟酌。”

众人一句接一句的说,都很有道理。

林玄礼立刻就被说服了,很有可能吓到辽金的人,他们不像我这样沉稳大气:“很有道理,那这些烟花就等会盟之后,我们自己设庆功宴庆祝时,都放了,给全军将士看着玩,热闹一番。好啦,你们去吧。”

他继续看死刑名单以及原委,这死刑犯由各地提刑司和官员上报给刑部,刑部汇总到秋季上报,请官家勾绝,那时候自己已经带兵启程了,就都由皇后勾绝,她把好几个人由斩改为剐。本来心情有点不好,多看了一会这些案卷,嘿,心情更不好了。

[毒死耶律延禧这件事,没法和别人商议。一时间竟然又回到了原先那种,孤独一人,无人可以倾述的状态。这些文武官员要是知道我打算干这个事儿,大概会觉得偶像失格,形象破灭吧。都会劝我要做个君子。]

[斡鲁补说他想当个仁君,那话不完全是放屁,把外国人的财物妇女抢过来,分给本国人,基本上会被本国人称为明君仁君。他现在名声也很好,因为分战利品分的很均匀。]

[如果六哥泉下有知,知道我做了这么一件事,却不知道前因后果,他又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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