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水生:“说说。”
孙朝阳:“跟你说得来吗?老哥,今天收获如何?”
何水生兴奋:“你一走,我就开始不停上货,竿就没停过,钓了三斤多。可见,你这个人自带晦气,你一走,我不就大丰收了。”
“放屁吧你,应该是下雨了,泥鳅开始咬钩。”
“有道理。”何水生把雨伞撑起来,笼孙朝阳头上。
“老哥你的装备还真齐全。”孙朝阳心中有事,不禁想向人倾吐:“老哥,我的户口和工作估计要出点问题。”
他一边骑车一边大约跟老何把这事说了一遍,很烦恼地说,二妹现在已经高二,后年就要高考。如果户口问题解决不了,回四川去,估计上不了活好大学。他和老师交流过,如果有户口,能够考个北航北理工。但那成绩在四川,也就读个川大。
何水生却道,川大的理工科也不错啊,尤其是应用数学很强的。你们四川有个叫柯昭的学者,在数学上就很强,未来搞不好就是中科院院士。
他又感慨,是啊,户籍真的太关键了,直接关系到后人的前程。我们浙江尖子生太多,学校也少,只能考外省的二流大学,人生的道路都变了。
最后,老何一巴掌拍孙朝阳背心上,说:“男人就是要背负很多,看到你忧虑的模样,其实我心中是很欣慰的,这说明你是个有担待的男子汉。”
孙朝阳:“你欣慰,你欣慰得着吗?等会儿,你说钓了三斤多泥鳅,等会儿干脆拿我家里去做,我给你来一份水煮泥鳅。”
何水生摇头:“不去不去,我又不吃辣。”
孙朝阳:“我那里有十几瓶茅台,对了,你们江苏人只喝黄酒的……您再等会儿,你不是说你是无锡人吗,刚才怎么又说是浙江的?”
何水生尴尬:“倒插门去了浙江,上了我太太的当。不过,我太太很漂亮的,光漂亮这一点,其他缺点我都能容忍。或许,这就是爱情。”
孙朝阳心中腹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爱你个麻花儿情!
“你究竟去不去我家呀?”
何水生迟疑片刻:“若是茅台,倒是可以去去。”
孙朝阳母亲春节来北京过年的时候,考虑到儿子不习惯北方饮食,带来了一些藿香、茴香种子,还有十几个葱头,种在院子里。如今已经长成绿油油一片,根本吃不完。
到家后,雨也停了,孙朝阳就烧了水把泥鳅扔锅里煮到半熟,然后捞起来,用一根竹签把内脏挑了,打算做一份水煮泥鳅。
何水生也不帮忙,背着手在孙朝阳家里钻来钻去,一会儿看家具,一会儿看字画,一会儿看盆景,点评:颇雅致。
孙朝阳:“雅啥啊,关键是贵,值钱。”
何水生:“颇俗气。”
孙朝阳:“吃喝拉撒,饮食男女,人间烟火,凡人当把日子过好。”
何水生表情缓和了许多:“颇豁达。”
水煮泥鳅的做法挺简单,先是勾油汤。把一锅植物油烧热了,放进去梅干菜、生姜、大蒜、花椒,炒热了,倒进去热水,然后搁点动物油。等到水开,则放泥鳅。煮熟起锅,盖上去辣椒面,花椒面,再把热油淋上去。最后搁上葱花、茴香、藿香,齐活儿。
何水生不吃辣,但还是经不过诱惑,一上口就停不下来,连声叫好。又不停地喝酒,最后竟有点微醺。
孙朝阳:“老哥,你家条件挺好的,怎么吃相这般不稳当?”
老何感慨地抓着头:“太太管得严,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吃麻辣,不能吃生冷,下班必须回家,不能钓鱼,不能出门和人聊天下棋。”
孙朝阳递了支烟过去:“你可真惨,我对你这段婚姻感到同情。”
老何猛吸一口,很过瘾的样子,他一边抽烟,一边喝酒,一边吃泥鳅,满头大汗,不禁感慨:“这才是生活啊,我今天才明白了天人化一,万物滋长的道理。哎呦,肚子疼。”
就捂着肚子狼狈递跑去上厕所。
原来,何水生常年忌辛辣,一时间竟受用不了。
孙朝阳心中大乐,一个人坐那里惬意地享受美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
孙朝阳:“老哥,你窝吊颈屎吗,等你半天了。”
“朝阳,我我我……”传来了何情哽咽的声音。
孙朝阳转头一看,只见许久不见的何情红着眼圈,提着行李站在客厅门口,身上还带着雨水的痕迹。身体轻轻摇晃,似乎快要支撑不住。
他大惊,急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
“朝阳,我我我……我心里难过……”
孙朝阳:“你是不是跟伯母吵架了,她人呢?”
何情点了点头:“我和姆妈从杭州坐火车来北京,一路都在吵,她在后面,等会儿就到。我我我,朝阳我被封杀了?”
说着,就把头靠在孙朝阳的肩膀上,泪水扑簌而下。
孙朝阳感觉到何情颤抖的身躯如此无力,心中大痛:“什么封杀?”
何情:“他们说我的歌不健康,是黄色歌曲,是靡靡之音,好多报纸,好多报纸都在骂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原先的几个片约,还有几场文艺演出都被拒绝了。”
孙朝阳心中一凛:“不要急,坐下慢慢说,吃饭没有?”
“我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也得吃,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倒下,要坚持住。乖,听话。吃点东西,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就会好。”
何情:“嗯”一声。
孙朝阳对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一切有我,天,塌不下来。”
忽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吼:“孙朝阳,放开她!你这个牛虻!”
孙朝阳转头看去,却见何水生正提着裤子满面怒容站在客厅门口。
“老哥你拉完肚子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吃饭。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何情女士。”
何情:“爸。”
孙朝阳:“啊!”
顿时,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何水生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孙朝阳的领口。
孙朝阳举起双手:“冷静,冲动是魔鬼。”
何水生:“好白菜都被拱了,换你是我能冷静吗?”
何情抽泣:“爸,朝阳,你们能不能不闹啊,我难过,我好难过。”
何水生:“我更难过……”
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忙松了手。
只见,何妈妈陈忂提着两口硕大的箱子,还背了一个大背包,铁青着脸无声走过来。
何水生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做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分明地叫道:“陈老……”
陈忂指了指地上的一块砖:“你站好,不许出这个圈儿。”
何水生乖乖站好。
陈忂:“吃麻辣了?”
何水生嘀咕:“我又不是戏曲演员,不需要保护嗓子。”
“抽烟了?”
“抽……了半支……”
“半支也是抽,喝酒了?”
“喝了一两。”何水生额头上的汗水如泉而涌,顺着鼻尖滴落。
陈忂:“水生,你很热吗?”
何水生惊天动地地叫起来:“冷,很冷,冷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