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神明来背书
这语气散漫无比, 很难想象是在谈论严刑峻法。
屋子里的光源只剩门顶的两扇小窗,斜斜投下了光束里,还能看到空中漂浮的尘埃, 而光束未曾途经的地方, 皆是晦暗。
杭有枝在这晦暗中, 看着傅誉之那平静如水的眼神, 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想法,她玩不过他。
但她怎么可能认输。
於是继续对线。
“你律法倒是记得挺熟,以前血溅三尺的事儿没少干吧。”这些事儿她不用问也能猜到,她是故意的,故意挑衅。
不光嘴上挑衅,手上也不安分, 一下下捏着他的后颈,明眸带勾, 似嘲似讽, “不过你这样什么都想试, 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嚣张的不行, 即使人还挂在他身上。
傅誉之懒散靠着门板,背稍稍弓着, 不会压到花束, 一腿斜斜向前抻直,一腿微微屈膝支着, 双手还抱着杭有枝, 脖颈被勾的稍稍前倾,感受着后颈不轻不重的力道, 再对上那明火执仗的目光,煎熬的厉害。
却还是克制着, 平静着,纵容着。
“我对旁人也没那么大方。”傅誉之低头看着杭有枝,微微扬眼笑着,依旧是那幅慵懒神情,语气也随意,“毕竟,上一个扬言要我血溅三尺的,已经死了。”
他本觉得这个话题过於血腥,不合适,但既然杭有枝主动提到,也就不介意陪她聊上两句。
杭有枝听了,直接被吓懵了,手上也不捏了,微张着唇楞楞地看了傅誉之片刻,才呆呆问:“怎么死的?”
对於傅誉之的本职业务能力,她是一点都不怀疑的,毕竟,干那一行能赚到十万两还全身而退四肢健全,本事肯定不小。
但真正提到杀人,并且跟傅誉之有关,她还是不太能接受……
傅誉之看着杭有枝那呆呆的模样,笑了笑,诚实答道:“菜市口斩首死的。”怕杭有枝担心,又补了句“跟我没关系。”
薛明泽一手经办的,确实跟他没关系。
杭有枝总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菜市口斩首,那就是罪有应得,该死。
傅誉之看着杭有枝微垂下的睫,感觉自己好像吓到杭有枝了,便想让杭有枝开心一点,於是温和一笑,回到之前的话题:“不过你是我未婚妻,我肯定会让着你,你咬我,我不还手。”
一提到这,杭有枝就笑了。
她之前是想吓唬他一下,但他当真,以为她不敢么。
便勾起眼,直直看着傅誉之,笑问:“真的?”
傅誉之没回答,但把杭有枝往上托了托,还特意把自己的脖颈凑近了些,眼中依旧含着笑,定定地看着杭有枝。
明明白白的默许。
杭有枝见傅誉之来真的,也就将另一手的花束递到傅誉之手中,双手勾着傅誉之的脖颈,将身子往上凑了凑。
傅誉之堪堪勾过花,见杭有枝扶的很稳,索性垂下勾花的那只手,直起身子单手抱着杭有枝,偏头温柔地看着颈侧的少女,完全就是任君采颉的模样。
少年人的脖颈白皙光洁,还散着淡淡的皂角香,应该很可口。
奈何杭有枝并没有当吸血鬼的爱好,只有逗小狗的乐趣,即使小狗今天不太傻白甜。
於是双手紧紧抱着傅誉之的脖颈,将脑袋凑近,张大嘴,做出要咬的架势,还不忘睁大眼睛仰头看向傅誉之做出预警:
“我咬了?”
傅誉之垂睫看着杭有枝那满脸期待的模样,感觉自己牺牲一点也没什么,於是笑着点了点头,“嗯。”
杭有枝见傅誉之满脸视死如归,直接心如死灰,但还是再次试探:
“我真的咬了?”
“嗯。”傅誉之看着杭有枝,又随意点了点头,想着杭有枝该不会是不敢了吧,心里有些偷着乐。
杭有枝对傅誉之的反应实在是太失望了,这还是她的傻白甜小狗吗,一点都不好玩,不开心。
然后叹了口气,决定再最后尝试一次。
“我真的真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
“好了好了不玩了,给你上药。”傅誉之逃命似的将脖颈从杭有枝口边移开,又抱着杭有枝,迅速转身拉开屋门接着向屋子里侧的床边走去。
至於有多迅速:
等杭有枝回过神来,已经被傅誉之放到床边坐着了。
她嘴巴还张着,仰头一看傅誉之,就见傅誉之一脸劫后馀生的表情,正站床边端盏仰头灌水。
而那束桃花,正放在不远处的小几上。
也就是说,在她回过神来的那几秒内,傅誉之干完了开门丶走到床边丶把她放床边丶回身去小几边,放花顺便倒水丶走回床边喝水等一二三四五六件事……
至於原因:
傅誉之本来觉得被人咬一口没什么的,毕竟以前被人刺几刀都是常有的事,但杭有枝叹了一口气。
就是杭有枝叹的那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洒到他脖颈上,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以前杀敌时对方的血溅到自己脖颈上的感觉。
那场面,就……
好脏。
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要真被杭有枝咬一口,他流点血倒没什么,但杭有枝,肯定会嫌弃死他的!!!
他家姑娘可见不得这些脏东西!!!
还有下午回家又该怎么办,搞不好常晚云和杭无辛,会以为他出去鬼混去了!!!就算是和杭有枝,也有把人姑娘带坏的嫌疑啊!!!
太不正经了!
还好他反应快!保持了自己的纯洁性!
不然关了这扇门,今天下午就出不去了!
傅誉之正站床边疯狂灌水平覆心情。
幸好幸好,幸好他反应快!
杭有枝坐在床边,看着傅誉之,感觉傅誉之特别像刚刚逃出恶霸手掌心的良家子,简直笑的想死。
床被拍的震天响,笑声快要掀翻屋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傻白甜小狗又回来了!
傅誉之直接无视了那笑声。
虽然败给了杭有枝,但很明显,保持纯洁性更重要!
喝完水顺手倒了杯水给杭有枝,又打开柜子找出伤药和包扎用的白布条,取了铜盆和巾子去院子里打来水,就要开始给杭有枝处理伤口。
傅誉之蹲在杭有枝脚边,先要给杭有枝脱去鞋袜,都已经一手托住杭有枝摔伤的那只腿,一手把着鞋了,还是顾忌着,擡头用眼神询问杭有枝。
杭有枝已经笑完了,正两手撑着床沿坐床边,见状朝傅誉之点了下头。
她真的觉得,傅誉之这个人,虽然表现的随和温柔,但骨子里满是规矩和正经。
都已经是未婚妻了,脱鞋袜这种小事居然还要请示。
也不是说不好,放心是真放心,端着也是真端着。
没办法,只能慢慢改变。
傅誉之得到批准,蹲身低头给杭有枝脱了鞋袜,又把裤腿卷了上去,小心翼翼揭开膝处的布料,露出摔伤的膝盖。
膝盖摔破了,一大块血红的口子,触目惊心,看起来就疼得要命。
但杭有枝叫都没有叫一声,脸上看起来还笑嘻嘻的。
“怎么摔的?”傅誉之蹲床边,一边问,一边将杭有枝的腿放到自己怀里,拉来一旁的铜盆拧巾子。
杭有枝两手撑床沿坐床边,觉着别扭,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从傅誉之怀里抽出摔伤的那条腿,抵着将另一脚的鞋脱了,顺床沿方向在床上靠坐着。
她背靠着床头,一腿抻直,一腿弓着,伸手抽来身旁的枕头垫着背,又取了枕头下的话本,一边翻看话本,一边解释着:
“灵音寺不有颗姻缘树,是一颗山坡边上的桃花树,据说已经活了九百年,有情人将写有姓名的红丝带挂上去便能长长久久。”
“师太当时这么一介绍,我就想着,这不得给咱俩挂个高枝,风雨不侵经岁不落的那种,然后就搭着椅子去挂了,挂是挂上去了,人也摔了。”
杭有枝没有说的是,当时周围人特别多,非常社死。还好她提早知道人多没带傅誉之去,不然得丢脸死。
傅誉之坐到床边,正一手扶着杭有枝弓着的那条伤腿,一手捏着巾子轻轻地帮杭有枝清理伤口,听完这背后原因令人暖心又颇具搞笑色彩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
又见杭有枝微微皱着眉,应是清理伤口有些痛,便想着转移一下杭有枝的注意力,笑问:“你信神明吗?”
杭有枝皱眉看着话本里男主苦苦追妻但女主一心利用的剧情,回答很果断:“不信啊。”
她一个学习数理化的人怎么可能信这些。
还有这话本,怎么还会骂人啊。
傅誉之一听,更想笑了:“那你怎么还去挂红丝带?”
杭有枝正好翻到男主黯然退场,立马丢开话本痛改前非,望向傅誉之笑道:“因为我们傅之之,必须有排面!”
傅誉之就又,被击中了。
杭有枝看到傅誉之停下手中动作,擡起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微微张着唇说不出话来,瞬间觉得好爱,又呆又可爱。
然后不介意更爱一点。
於是从怀中取出一张红纸签,伸手递给傅誉之,扬眉笑道:“而且,我去算过了,我们俩,正相配!”
这是她早上去寺里算的,这一说才想起来。
傅誉之回过神来,接过红纸签一看,便见红纸签上排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而生辰八字之下,则写着两句卦辞。
——琴瑟之好,天作之合。
原来,她早上问他生辰,是为了去算姻缘。
她不信神明,却为了他,想要得到神明认可。
为了让他安心。
但杭有枝觉着,神明还挺坑的。
她最先找寺里大师算命时,那大师居然说他俩门第云泥别,命中必有劫,还是她又添了十两香油钱才改的口。
门第什么的她能不知道,她,冉冉升起的未来天下首富,他,空有现银十万两的亡命狂徒,确实是傅誉之高攀了。
至於劫难,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儿,不都得经历点风风雨雨,昨儿才闹了一场呢。
不过没事,她不care这些。
玉皇大帝来了也得给她背书!
傅誉之垂眸看着红纸签,还在暗自动容着,杭有枝却已经饿了,於是催促着:
“你快一点,上完药我们去对面吃饭,昨儿我订了一桌子菜,馋好久了。”
时候也确实不早了,她回来的时候就将近饭点,两人又玩闹了半天。
“嗯。”傅誉之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将红纸签收进怀中,接着继续给杭有枝清理伤口,上药,缠白布条。
做完这一切,给白布条打上结,接着放下裤腿,套袜穿鞋,问题又来了:
“你伤这么重,怎么过去啊?”傅誉之坐床边,一边低头给杭有枝穿鞋,一边问。
杭有枝靠床头,看傅誉之一手托着她的脚踝,一手帮她套鞋,本来就不太习惯甚至想拒绝,现在听到这个问题更是有被无语到,“我是摔破了膝盖,又不是摔破了脑袋,当然是走过去啊。”
她对疼痛的忍耐度还挺高的,确实没什么感觉。
然后就见傅誉之垂下睫,抿了抿唇,一脸小狗不开心。
杭有枝很想笑,但还是忍着笑去勾:“要不,你抱我过去?”
傅誉之给杭有枝穿完鞋,将杭有枝的双腿搭到床边,看向杭有枝,扬眼一笑:“你确定?”
哟,又矜持上了?
杭有枝立马双脚一落,偏过去坐到傅誉之腿上,双手环过傅誉之的脖颈,偏仰头看着傅誉之,做出楚楚可怜模样:“膝盖痛。”
带伤轻松日行五万步的那种膝盖痛。
傅誉之知道杭有枝是演的,但还挺吃这一套,心情好的不得了,顺势揽上杭有枝的腰,低头看着杭有枝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扬唇一笑,“行。”
然后就是这一笑,杭有枝还没演三秒,就破了功,埋傅誉之颈间笑出了声。
傅誉之也跟着笑。
然后就这样,两人笑完,傅誉之抱着杭有枝,出了门。
出门前,傅誉之抱着杭有枝走到小几边,还特意停了一下,偏头笑问怀中人:“用不用拿个东西给你挡一下?”
指的就是桌上的花。
毕竟他家姑娘要脸。
杭有枝很果断,看都没看那桃花一眼,挑眉一笑:“不用。”
然后一出门,傅誉之就懂了杭有枝那句“不用”的含义。
杭有枝经过之前那一遭,觉得自己事业女性的形象已经崩了,於是破罐子破摔,直接给自己立了个新人设。
——柔情女商(身残志坚版)
至於傅誉之,不过是她的挂件罢了。
貌美未婚夫,成功女人最好的首饰。
有了这一套洗脑公式,杭有枝瞬间觉得自己又有勇气直面人生了,不光无惧他人目光,还能主动上前贩剑。
出门来到后院,碰到蹲水井边洗碗的赵财。
赵财闻声,偏头看向两人打招呼:“掌柜的,傅公子,你们吃了没?”
杭有枝好心告知:“你怎么知道我摔破了膝盖,他非要抱我去吃饭。”
傅誉之:“???”
赵财:“……”
傅誉之抱着杭有枝加快脚步离开,防止事态严重发展。
进后门来到铺子里,碰到擦柜台的金宝。
金宝看到两人,笑着关心:“掌柜的这是怎么了,腿受伤了吗?”
杭有枝叹了口气:“没办法,他就这点好,不就是膝盖磕破了点皮,非怕我走了路抱着我不撒手。”
傅誉之:“???”
金宝:“……”
傅誉之抱着杭有枝加快脚步离开,防止事态严重发展。
出门穿过马路,一进醉仙楼,又碰到熟人。
“杭姑娘!”
杭有枝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贩剑的话已经准备好了,结果擡眸一看。
是黄时雨。
杭有枝当场楞住,缓缓挥手,半天挤出一个字:“嗨。”
傅誉之抱着杭有枝停住脚步,等待事态严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