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前夕,东照村做的瓷器装进铺好枯草的木箱,好几个匠人护送镖车队伍东行。作坊里大多数人都在做磨喝乐。
这磨喝乐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而是流行了好久的泥偶娃娃。当初刚传入时说是佛祖之子,坊间流行起在乞巧节那天供奉牛郎、织女,祈求自己能心灵手巧,祈求能生男孩。而如今,这都成了老少咸宜的泥偶玩具。
东照村匠人们做的泥偶多和婴儿差不多大,被人买回去正好能放进神龛供奉。也有更大的能赶得上小萌萌的个头。听殷程雪说,东照村每做一个这样的磨喝乐泥偶就能净赚五钱银子。可能到今年冬天,他这个绸缎庄东家的头衔,就要换成陶埏作坊了。
白牡丹有些眼红他的生意了。
这样的生意一个人的确难找,只是殷程雪明里暗里都在说家族势力的优势,好像想叫她快些回白家去,这让她心情郁郁,有了些反骨。
这才离家多少天,她一直在赚零散的小钱,生意才刚刚有起色。最早也得等科举改制的消息放出来,过两三个月后才能回去。
“明天我要去城里,你跟着杨伯娘吧。”
“阿娘,萌萌也想去城里~~城里有漂亮的大房子,还能看见外婆~~”小萌萌躺在大床上,拽住她的衣服,小脸蛋可怜兮兮的,“阿娘,萌萌现在穿了好看的衣服,外婆一定不讨厌我了。爷爷又给了我新衣服呢~”
白牡丹给她盖上毛毯,说:“外婆不讨厌你,外婆以前是生我气才迁怒你的。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只会喜欢你。”她低头瞅了瞅小萌娃懵懂的眼神,笑了,“明天可是乞巧节,村里也热闹,我去城里是为了做生意,可看不住你。”
“我带林叔叔去~林叔叔给我买好吃哒~”小萌萌说得欢乐。
提及林裳,白牡丹脸上笑容略微收敛,但孩子想去玩乐,她又没时间照看,便由着她去了。
小萌萌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天亮了没多久,鸡刚一打鸣,她来到院子小矮桌边。
“刷刷刷——”
毛笔蘸着墨汁在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如今终于将自己的名字一口气地写出来了,写得不好看另说,但能保证没写错。
知道这个消息后,阿娘很高兴,亲手给她做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毛笔盒子,能把小瓶的墨和笔都装在衣兜里。林叔叔给她弄了好多纸,叫她以后别写纸边边,要写就往中间写,把字写得整整齐齐。要是真有什么墨宝,留下来了还能供以后纪念。
莫爷爷却给她弄了墨、砚台、还找人给她打了张适合她身高的小矮桌,要她每次都一本正经的,不许偷懒。
不过阿娘完全不想叫她写字,说她的手手那么软,不适合写这些。若是她趴在案上写久了,还将她从矮桌前拉走。
不过小萌萌玩心大,如果不是自己想,才不会当书呆子呢。
今天本来答应爷爷,要去他那儿听他讲书的,正好和乞巧节撞上了。爷爷答应她,只要将她把这张纸写满,就能去。一会儿她就将这个拿给爷爷看,然后去找林叔叔,跟他一起去。
脚步声传来。
小萌萌握着笔,摆着架势,用乌溜溜的眼睛瞄了一眼。
殷程雪从篱笆门后迈步而来,为了跟白牡丹去城里,他穿着气派的褐色镶金边锦缎,上头绣着鸟兽纹样,想来在他绸缎庄中,这衣服都是精致的。就跟那天去喝石榴酒一样,他将头发精心打理过,随秋风飞扬,飘然若仙,一进院子带着一身松木香味,很好闻。
小萌萌发现不是阿娘,就没跟他打招呼,低头专注写字。
要是跟人说话,她就要写错啦。
殷程雪也没跟小萌萌说话,在院子和灶房里转了圈,从瓦房的窗户朝里探望,没找到白牡丹,也没见着背篓,便猜到她去村口了。
在院子里稍等片刻后,他百无聊赖地踱到小萌萌身边,背着手,瞅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问:“莫曦月是谁?”
小萌萌皱眉,拿着笔,急得跺脚:“不要说话啦~要写错啦~写完才能出去玩,不然就出不去啦!!”
“喔?”殷程雪眉毛一挑,转头看了眼门口,白牡丹还没回来,他一把扯过了纸,捏成一团,朝灶台下面扔过去。
纸上有油墨,点燃后很快卷曲烧成一团灰烬。
小萌萌惊惧地望着她的杰作,小嘴张得大大的,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伸手按她脑袋,力道很大,睥睨着她,扬起嘴角:“写得不好,你重新写,多写几页。今天就别出去了,你沾着牡丹的光住在这儿,竟还想破坏我的计划?”
小萌萌觉得脑袋都快被他摁凹了,委屈地沁出了眼泪:“你干嘛弄坏我的纸~爷爷叫我写完这页就出去玩~~呜,我写的好!大家都说我写的好~”
她太委屈了,委屈到都忘了能吼他,把他吼懵。
这可是她大早上就起来,写了好久的名字,不仅被殷叔叔撕掉了,还说她写得不好。
“哇~~”她想到这里,哭得超大声。
哭声打破村北的安宁平和。
殷程雪担心这声音太响,吵到对面的林裳,却没有哄她,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将她拽离地面,凶道:“不许哭!不许出声!”
小萌萌闭上嘴,小脸蛋通红通红的,憋着气,小手手抓在殷程雪的身上,双脚胡乱踢着:“放开我啦~~阿娘~~~”
太过分啦!
以前林叔叔也曾将她弄哭,可只要她一哭,林叔叔就会来哄她的。为什么这个殷叔叔还要凶她呢?难得是她做错了吗?
“不要叫你阿娘了!啊!”殷程雪突然怪叫一声,松开了小萌萌,往旁边一跳。小汪飞扑过去,往他的脚上咬了一口。
“汪汪汪!”
殷程雪抡起凳子想打狗,小汪相当凶猛,左右斡旋,最终将他逼到了墙角的架子上。
小萌萌被他随便这么一放,落在地上没站稳,一个踉跄朝后跌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嘴里呜呜地哭泣着,又不敢再大声了。上蹿下跳的小守宫跳入她的怀里,张牙舞爪,似乎想叫她站起来不要怂,把这个恶人吼跑。
“怎么了?!”林叔叔终于听见了这里的动静,飞奔而来,将小萌萌一把抱在怀中,仇视殷程雪,“你想干什么?!”
殷程雪已经被小汪逼到角落,毫无刚才的风雅华贵,不得不站在架子上,抡起凳子防御:“我都成这样了,你们不管这狗?”
林裳冷笑:“这狗灵得很,只咬坏人!要是你没欺负小萌萌,它能这样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