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无奈妥协

余深不露声色地将纸条撕成碎片,这是一个暗号,郑荣泰的第一道题是用瘦金体回答,科举要求必须用楷书或者行楷答题,在这里两种字体以外,都将判为无效之卷,况且瘦金体是天子首创,没有天子许可,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中使用这种字体,郑荣泰的瘦金体就是极好的暗示。

余深身为相国,已经不是钱能收买,尤其涉及科举作弊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再碰,而这一次非同小可,是梁师成指定录取之人,余深心中虽然不请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个郑荣泰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太子才真正的幕后指使者。

虽然余深不会再轻易涉嫌科举作弊,但如果其他考官有什么人情之多,只要不太过份,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他知道科举三年一次,不仅被万众瞩目,朝廷中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次机会。

这时,余深看见一辆送食材的大车缓缓推进了贡院,十几名士兵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大车上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轮子也不放过。

余深自嘲地笑了起来,近乎变态的严格检查又能如何?能制止权力之间交易吗?或许这就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时间渐渐到了傍晚,‘咚!咚!咚!’贡院的暮鼓敲响,休息吃饭的时间到了,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士子们纷纷收拾卷子,把桌子空出来,他们早饭吃得太早,中午只喝了杯茶,吃了两块点心,一个个早已饿得饥肠咕噜,就等着开饭了。

李延庆也收拾了桌子,他拉了一下铃铛,片刻,一名士兵走了过来,李延庆做了一个洗手的姿势,士兵点点头,“跟我来吧!”

每条巷子的一号便是粪厕,二号无人,三号和四号都是著名的粪号,极为强烈的气息腐蚀着他们的魂魄,抽到这两个号的士子基本上就算废了,只能再苦等三年,下次科举再寻找机会。

五号稍微好一点,那是因为天气还不算热,令人销魂的气息尚无法远征,五号才侥幸逃过一劫。

李延庆屏住呼吸,在一号出了恭,又在旁边的水池里洗了手,这才返回自己的号房,这时,送饭的士兵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给考生送饭。

贡院的饭菜可不是免费,士子们在报名时已缴纳了三百文钱的饭钱,四天七顿饭,加上中午一盘点心,晚上再给一床毯子,这个价钱不算贵,但也绝不便宜。

士兵将一只托盘递给了李延庆,还算不错,一盘包子,两个小菜,一碗排骨冬瓜汤,包子大、份量足,基本上可以吃饱。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低微的嘟囔声,“这点吃食还要四十文钱,在小吃铺最多二十文钱,黑心的朝廷啊!连我们这些穷苦士子的钱都要赚。”

李延庆不由哑然失笑,这位仁兄是把三百文钱一分为七,算出一顿四十文钱,他却忘了中午还有一顿点心,忘记了笔墨纸砚、蜡烛火石等等。

吃罢晚饭,夜幕便降临了,考生纷纷点起蜡烛,准备夜晚再继续奋笔疾书,李延庆一个白天写了近八千字,基本上已完成过半,从时间上算,明天白天完全来得及。

本来科举的时间安排就没有包括夜晚,夜晚答题光线暗淡,风险太大,稍不留神就会污卷,但对于绝大部分士子而言,夜晚却是他们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否则两天时间根本做不完经文题。

李延庆小心翼翼地将试卷收好,又将木板放下来,这样便形成了一张床,他合衣躺在硬木板上,将毯子叠成一个枕头,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即将睡着之时,忽然‘啊!’一声尖叫,将李延庆猛地惊醒,一下坐起身,只听声音是从隔壁传来,隔壁士子似乎用头撞墙,‘咚!咚!’直响,只听他哭喊道:“我该死!我完了!墨汁打翻了......”

这时,两名膀大腰圆的士兵冲了过来,将这名士子一拳打翻,各抓一只脚拖了出去,他们动作十分熟练,配合默契,显然是常做此事,一名身材瘦小的士子被拖出考房,直接用破布堵上嘴,两名士兵便将他拖走了。

李延庆不由暗暗摇头,在考场叫喊是扰乱考场,最轻的处罚也是停考一场,这名士子下一次科举也没有机会了,这一转眼就是六年,人生有几个六年?很多读书人都在科举中熬白了头。

李延庆又躺了下来,慢慢闭上眼睛,在一阵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

一晃两天过去了,第三天吃罢早饭后,李延庆用士兵提供的清水洗了一把脸,让头脑清醒,李延庆瞥了一眼放在匣子里的卷子,他是在昨天下午做完了经文的全部试题,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错误,他便糊上了卷子,小心卷起后装入试卷匣内,每个士子都有一只这种抽插式的试卷匣,便于考卷存放。

‘当——’云板声再次敲响,发卷的时间到了,今天发卷会将明天的诗考卷一并发下,如果说头两天的科举在于熟练和数量,那么后两天的科举就在于难度和深度了,量不算太大,要求写论一篇,策五篇,每篇的字数在千字左右,最后一天诗作两首。

一般考生平时都已准备了不少各种类型的诗作,总能挨到一点边,所以第四天的时间基本是多出来的,等于用两天的时间来写六篇策论,所以大部分士兵都能完成,关键就看质量。

论是对已完成的事情进行评价,发解自己的见解,而策则是对各个问题提出解决方案,所以策论是科举的关键,尤其是其中的一篇策,被称为题眼,也是整场科举的核心题,大家都很关心这道题。

二十五巷的考官开始依次发卷了,李延庆很快便拿到了卷子,和所有士子一样,他首先看策的第五题,也就是题眼,题目正是李延庆事先猜到的:《宋辽金之对策》。

这时,左边的考房内低低发出一声惊呼,显然,这位仁兄也猜到了题目。

题目虽然猜得到,但未必答得好,李延庆在几年前的发解试上也答过这道题,不过当时金朝是略写,现在要成为主角了。

这时,李延庆又翻了翻其他题目,议论题是《人命至重,是以圣贤重之》,这道题其实是讨论大宋司法恤刑慎杀制度。

其他几道对策涉猎甚广,有要求应对保甲法之改进,有要求谈酒盐专卖制度,有要求写廉政之策,有要求写平寇之法,每篇对策都非常务实,这就是考士子的真才实学了。

最后是诗作,诗作属于捎带脚儿的,不是很重要,在王安石科举改革前,诗赋是决定考生命运的题目,但王安石却认为考诗赋看不出士子人品和能力,便取消了诗作,改考经义和策论,学圣人经义以修德,做天下文章安民,这种务实的思想便一直延续下来,这次虽然增加了诗作,但它远远不能和策论相比。

诗作之题为,‘战罢沙场月色寒’。

这是出自王昌龄的出塞诗:‘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其中以‘战罢沙场月色寒’一句破题,赋诗一首,不限韵脚。

这显然是呼应《宋辽金之对策》这道对策题,其实对策题的意图已经明显了,朝廷已有北伐之意。

李延庆沉思良久,科举的格局已定,如果他写联辽灭金,恐怕第一轮就要被淘汰。

他低低叹了口气,提笔先写了一首诗作,用陆游的一首诗修改而成

《关山月》

和戎诏下已百年,将军不战空临边。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幽燕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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