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纵马奔出镇外,循着小路直上。
萧崇皓投鼠忌器,如果夏绮雪在后面还好处理,偏偏被圈在身前。
他示意护卫两边夹击,却见女子提缰转入一条狭窄仅容一马通过的小路。
萧崇皓幽黑的双眸凝视着前方绯红的身影,忽道:“姑娘停下吧,我们送你回去。”
他这话确实奏效,对方勒马缓行。
到得空旷处,萧崇皓让夏绮雪与自己共乘。
夏绮雪一路跟那女子唠嗑,得知她名唤吕悦盈,队伍送亲途中被方才那群人劫了,但他们不劫财,不劫色,就只换了送亲队伍的服装。
吕悦盈深知不能就这样前往成亲,尤其还发生了流血之灾,生怕对方知道后嫌自己晦气,只好先行回去,请她父亲另行找借口与对方商议,另择日期。
恰巧她的家正是在萧崇皓一行人要去的方向相同,这倒不费事。
一行人来到吕府。
这家吕府在郊野之外,吕悦盈提起自己的父亲有些小生意,却不喜城中的热闹,喜欢郊外的清静,一家人皆住在郊外。
吕悦盈之父吕常合在见到戴着面具与领着十一名带刀之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满脸笑意地请他们进了吕府。
得知事情经过之后更是殷勤地请他们留宿一夜,好让他一尽还恩之情。
吃饭时,夏绮雪时不时地偷瞄萧崇皓,憋了一肚子疑问。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如萧崇皓常将护卫分几批,一批在前探路,一批在后警戒,剩下的则跟着他。这次却将他们全招到一起。
又如他为人谨慎,不会轻易就跟着陌生人走,这次倒不推却,难道看中了这位新娘子?
萧崇皓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不急不徐道:“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夏绮雪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又刻在脸上?
“你一想些奇怪的事,总会习惯性地偷瞄。”萧崇皓笑着看她将碗稍稍挪了位置,脸强行转了方向扒饭。
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么容易被看穿。
饭毕后,夏绮雪发现萧崇皓跟着自己进了同一间房,她待引路的家丁离去后,关上门,一脸严肃道:“你不回自己房?”
“我今晚就睡这里。”
“那我呢?”
萧崇皓笑了笑:“我给你安排了别处。”说着一人从屏后绕了出来,一声不响地将夏绮雪带走。
等人被带走后,萧崇皓拿茶水倒入焚香炉中,灭掉这奇异的香。
深夜,一群人拿着干柴草堆利索地堵在客房之外,又泼了一圈灯油,随后一人举着火把一燃,火焰如蛇般蜿蜒而上,随之越烧越旺,浓烟从束成干柴空隙间滚滚冒起。
不到片刻间,火舌乱窜,一层层火浪越涌越高,越燃越明艳,浓黑清冷的野外顿时亮如白昼。
一群人在不远处瞧着漫天的火海,火光映入眼中,漆黑的眼珠瞬间变得艳红,如同这火一般。明亮温暖的光在脸上跳动,而这张脸却冷如冰霜。
“大姑娘,火热,后退些。”那位吕悦盈的父亲吕常合如今对自己女儿的语气相当恭谦,全然不像是个长辈的模样。
“不必,我要亲自确认主子想解决的人死在里面。”吕悦盈娇艳的脸庞在火光下愈发艳丽。“一旦有人从里面逃出来,格杀勿论。”
“每间房里都事先燃了迷香,这事万无一失。”吕常合道。
吕常合没有让人在饭菜中下药,是怕萧崇皓小心谨慎发现端倪,只要老实不做任何手脚,骗得对方一群人安心在此处睡下即可。
静谧得原只剩火的劈卜之声忽地夹杂着马蹄狂奔之声,循声望去马房里的马全冲了出来。
吕悦盈喝令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不必看了。”一道身影从树荫里缓缓走出来,神色安逸,不像是刚从火海中死时逃生的模样,他一手按着腰间剑柄,双眼冷如朔风,“从一开始我就没相信你。跟着你来纯粹是觉得与其让你一路缠着,不如直接解决。”
吕悦盈手持双刃,打量着萧崇皓,一身干干净净:“你什么时候知道?”
“连这点都想不通,就别学人演戏,直接暗杀还来得方便。”
当吕悦盈出现在花轿时,萧崇皓就知道此人不是普通人,一群杀手要杀他,劫了花轿却留下新娘?只不过是套中套罢了。
一计不成,就再套一计。
“你还不如装成被追杀的模样,可能还能让我相信你。”萧崇皓望向她背后的那一群家丁奴婢,全都举刃以待。
既然全是杀手,就不必手下留情。
萧崇皓一打手势,早就潜伏于树上的护卫一跃而来,映着灿然火焰的长刀横挥竖劈,毫不留情。
吕悦盈正想上前,却被吕常合上前挡在身前阻下:“大姑娘,请您先逃。”
“不行。”
“此次不行,还有下次,别忘了主子的夙愿。”吕常合一提到主子,吕悦盈身上往前一拼的冲动顿时消了下来,她狠狠瞪了眼立于坡上的萧崇皓,转身如燕般掠过厮杀的众人,抢了一匹马。
离去时,忽觉后肩上一麻,吕悦盈面不改色拨下暗器纵马离去。
吕常合在吕悦盈转身那一刻愤然举刀上前,侧脸映着暖煦的火光,瞪大的双目又如地狱的恶鬼,只是在近得一拳之距却有一剑在心脏处由背向前透出。
南泉曜一面收剑一面道:“要去追吗?”
“不必,她还会再来。”
萧崇皓转眼看向吕府熊熊烈火,心中计算着接下来之事。
既然对方知道自己要来,再隐藏也无用,只是是谁泄了这事?
按理来说,此事仅有自己、皇上、萧玄昀、高亮节及少数人知道,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不会轻易出卖自己。
而这些人当中仅有自己与皇上才知道是为何事而来。
阮景奕一路上频频派出杀手,至少可以推测出他是知道自己来此处是做什么。
萧崇皓前往与夏绮雪会合时,天微亮,见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像蚕蛹一般倚在树边呼呼大睡。
想起昨夜让她走时,她急问大半夜能去哪,是不是要露宿。萧崇皓还没点头,就见她从床上抱了一张被子望着他。
他点点头表示确实要露宿。
夏绮雪也不多问直接心安理得抱着被子离去。
他举手制止护卫唤醒她,轻声吩咐众人在此休息一番再走。
等夏绮雪醒来时,她望着悠悠绿荫,感受清风荏苒,裹着的被子已经被成一件外衣,倚着的冷树变成一个厚实温暖的胸膛。
她稍稍定了一阵,又舒坦阖上双眸。
耳边传来温雅的声音:“睡够了是不是该起来?”
夏绮雪却道:“这天气适合睡觉。”
“就算适合睡觉也该起来,睡太多头易发晕。”
夏绮雪羽睫轻颤,几番之后睁开双眸,感慨道:“跟着你时间长了,我自己一见到人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别有目的接近。”
虽不知昨夜发生什么事,夏绮雪凭着经验猜到肯定又是另一拨刺客,在他安排自己离去时才不问一句。
“该不会要经历七七四十九难才能到朝霞吧。”
萧崇皓若有所思道:“可能。”
“可是……”夏绮雪想转身,奈何马上狭窄,干脆把他当作椅背来靠,“你一个王爷死在这里,那个什么阮总督不会有麻烦吗?”
“不仅不会,而且可以顺势泼脏水并把关系撇清。”
萧崇皓原是要前往晴景,所经之路只经过怀霞之地边缘,根本不会如此近内。
如果他死在这里,阮景奕就大有文章可作,如疏职怠命、居心叵测,再狠些还可以造些谣言、信件,假传瑜王与肃怀勾结,此次前来是想事先探阮总督的底……借口有多少要多少,再与太后一唱一和,顺便把瑜王死在自己管辖之地撇得干干净净。还可顺理成章将晴景之地收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再不济,也能推出自己的部下去挡煞。还有太后在朝中周旋。
官场里斗争弯弯绕绕不怕做不出,只怕想不到。
阮景奕一开始根本就不怕萧崇皓来查,明来暗来都一样。他也知道萧崇皓不好明来,毕竟要过来这地,就先要与太后周旋一番。
阮景奕是太后的表兄,他作为怀霞总督比之别地的总督实权要大,都是太后放下的权力。太后不可能轻易就让萧崇皓去捣乱。
这次萧崇皓暗来,倒是有些顺了阮景奕的意。
明来是钦差,死了不好交代,暗来反而更方便。
“七七四十九难,是有这意。”萧崇皓阔达笑道。
夏绮雪用后脑轻撞他,嗔道:“还笑。”
“放心,我能带上你,自会好好护着你。”
“谁跟你说这个,我也可以给你掩护。”
“掩护?怎样掩法?”萧崇皓少有在任务中如此轻闲,若没有带上夏绮雪,估计现在就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执行任务。
“我有个主意。我装成书生,你把面具摘下来装成我的书童,然后让护卫暗中跟着。”说着,夏绮雪伸手就去探。
萧崇皓微微躲开:“不好,你比较像书童。手再不安分,就要抛你下马。”
夏绮雪轻哼一声:“你的脸有什么见不了人。”
“没有见不了人,如果你能取下,我就不戴。”
“性子跟那个阿白一样。”夏绮雪忽道,“阿白不是跟你一路吗?怎么不见人?”
“他不方便露脸。”
“真不愧是主仆,这么多弯弯绕绕。”夏绮雪不再纠结,望着沿路的风景,穿叶而下的光线如一道道纱帘,轻盈明亮。越过林间而来的风带着些凉意与草清香。
若不是一路上腥风血雨,夏绮雪还道是出来游玩。
“芙元。”
夏绮雪顿了一下,才轻轻应了一声。
“此事我要先告知你,对方已经知道我要来。所以这路上危险不会少。”
“嗯。”
“而且如果我没有收集他通敌的铁证,恐怕不好交代,回去定是要连累你。”
“你有把握吗?”
“有。”
夏绮雪微微一笑:“那就没事。”
不提每次能化险为夷,他常成竹在胸的样子,总能令她安心。
这种感情相当微妙,明明还没见过他的脸,他的话、语气、动作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
在快要出林道之际,远远传来几声犬吠。
夏绮雪想起那个纨绔子弟命狼犬攻击她,不禁浑身一抖。
难道那小子腿治好了,又再次追来?不该这般快。
萧崇皓宛若无闻,仍旧纵马小奔,在几声犬吠之后,向旁边看了眼。
一名护卫领意而去。
不久,离去的护卫带着一名妇人回来。她满手脚皆是被什么刮出来的血痕渗着血珠,右脚上有一根细小的枝嵌入肉中,伤口处鼓起的皮肉红得扎眼。她满目惊恐地瞧着萧崇皓脸上的面具,发颤的嘴唇不禁闭了闭咽下一口水。
“她是什么人?”萧崇皓打量着这蓬头乱发之人,看见她的手虽然满是伤痕,却是光滑修长,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妇人。
“回公子,她被一群人带着猎犬追赶。”
萧崇皓转眼看向那妇人:“你为何被他们追?”
妇人发颤地摇摇头,似乎是因恐怕而一时说不出话。
此时,一个穿着土金色万字纹交领袍,年约四十多的人领着一众仆人出现,身边还牵着几条猎犬,神情好不得意。
他见到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妇人,又瞧瞧萧崇皓那群人,尤其怀中之人,那品相与样貌,顿时眼前一亮。
他凭着自己多年从某方面得来的经验,知道这人定是个女的。
他手指扫了下鼻下一撇胡子,挺了挺肚子,清了清喉咙:“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处扰了爷的雅兴。”
夏绮雪心想这简直就是急着找死的模样。
萧崇皓不语,示意护卫回应他。
那妇人在众人心思各异时连忙手脚并用爬到萧崇皓跟前想抱上他的脚,却被护卫眼疾手快拦下。
在她挣扎动作之下,旁边一道人骨从枯枝腐泥中滚落出来。妇人一惊,连忙求道:“求求公子别将我交给这恶人,他们把我当成猎物来玩,别把我交给他,如果将我交给他,今日死定……”
妇人焦急地吸了口气,指着那人骨:“这是他的狩猎场……别把我交给他。”
夏绮雪看见那白骨登时寒毛倒竖,瞋目道:“狩猎……人?”那人所说的雅兴是猎人?这是人做的事吗?
“是……是……”妇人点头如捣蒜。
这边还没应那人,他一翻着眼道:“依我看你们就不像什么好友,尤其是那个戴面具,一看就是通缉要犯,全抓回去。”
话刚完忽觉寒气侵体,他望了望天,今日晴和,怎会忽然打冷颤?
护卫喝了一声:“放肆。”
“哈?”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敢喝你爷,你知道爷是谁吗?”
他特意顿了一下,所有人都很不给面子一句话也不问。最后还是旁边的仆从应了:“大人您说出名头让他们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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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