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许多怪事、恶事、危险之事,萧崇皓向来从容不迫,举止俊爽,如今眉宇间却有着一抹异样,很快又恢复那沉着的神色。
夏绮雪感觉有一股凉气从心中生起,收回转悠的眸子:“我的任务结束,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若是换作别人,夏绮雪能猜出萧崇皓是绝对不会轻易饶了对方,眼下对面的人却不一定。
她的心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宽容,那么和善,她期盼着萧崇皓如往常那样解决他的敌人。
人一旦面对自己偏爱的人或事的时候大多都会无底线的宽容,无理由的保护,即使心中明知对方所做的事有多恶劣。
夏绮雪方转身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握住,只听对方温润的声音如一条无形的丝线轻柔地缠住她的脚步。
“别走,怎会与你无关。簪子之事,你不想知道?”
“簪子是王妃这事是王爷亲口对我说,难道还有第二支?”琴书茗感觉方才萧崇皓眉宇间的犹豫因夏绮雪的存在消失了,敏锐察觉到任由他们这样聊下去,自己会被他们挤出好不容易踏进的空间。
萧崇皓没有放开夏绮雪的手,向外令道:“将人带进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门推开,一名护卫押着一个被铁链铐着的人上前,迫着他跪下。
萧崇皓取出簪子:“要查这事,不一定只揪着簪子的主人,找打造它的人也是一条路子,何况还是一模一样内里藏刃的簪子。”萧崇皓向那人问道,“认识面前之人吗?”
那人忙点头:“认识,就是她让我做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事后还想杀人灭口。”
“我不认识他。”琴书茗神色镇静,“王爷这是随便找了一个人来将罪按到我头上。他既说认识我,有何证据。”
“那你说不认识他又有何证据?”
“我……”琴书茗感觉自己挖了一个坑被对方送回自己脚下。
“他是一个有好手艺的工匠,但是不识字,与客人交流想要的东西时,他是直接根据客人口述一边将东西画出来。”萧崇皓单手从怀中取出一本账本,夏绮雪见他不方便本想收回手,奈何抽不出,干脆伸手帮他抓着账本的另一边,将账本展开。
“连账本也是,他从不记客人的名字,只画客人的模样权当记账。”萧崇皓翻到画有琴书茗模样的一页,继续道,“上面是你要的东西,下面是你的模样。若是你从未找他给你打造这支簪子,为何会有你的账?”
夏绮雪好奇地拿来翻,发觉手被他握着是真不方便:“我不走,你放手。”等他松开后,她饶有兴致翻看,翻到最后奇道,“怎么没有你。”
“我是让别人去办这事,就像有画像也不会是我。”
夏绮雪:“难怪翻不到,真是谨慎。”
“自然。”萧崇皓转向琴书茗,“这当中最让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支簪子。李泊工,是你说还是本王来说。”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说。”
“是草民贪财,将王爷定制的东西画了张图卖给了别人。”
萧崇皓接道:“那不是别人,是秦弘嘉,然后秦弘嘉又转手到你手上。按理来说得了图纸找另外的人去做会更安全,不过这东西别人很难做出来,做得出来细节不一定一样,最后就决定交代同一个人做,事后就杀人灭口。”
“这全是王爷的推测。”琴书茗只要坚决不认,不相信还能强行将事情按到她头上。
“带上来。”
琴书茗看着一名小尼姑被带了上来,原本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
“当初领我们进去的就是她。”夏绮雪道。
“一并带上吧。”
随后,一个身上有着无数新旧交替的伤痕的人被领了上来,蓬头垢面,护卫将耷拉的头发撩起仍能认出他的面貌。
这一次琴书茗再也定不住。
“这人叫巴恒,是我在怀霞之地带回来的肃怀探子。你到了王府后,我便一直让人跟着你,发现多次想方设法打探他的事。”
巴恒抬起那双经受折磨变得无神的眼睛,张了张起皮的嘴唇:“抱歉,我只想活着回去。”
琴书茗明白巴恒想情报换得生存。
“你怎知他不会出尔反尔?”琴书茗吼道。
一向说话温文的人突然拔高的声音令夏绮雪不禁一愣。
“他会活着回去。”萧崇皓笑道,“我还会让人送他回去,确认他离开睿武的土地。”
琴书茗垂下双眸,深吸一口气冷静后,再次抬起时神色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
三年前,琴书茗被肃怀送到睿武皇都,是想寻机会渗入睿武,乘着当时的气势夺下整个国家。没想到一年之后,萧崇皓忽然发兵一举将被占的土地从肃怀手中抢了回来。
这一记实力悬殊的败战使肃怀不得不重新审视形势,当即暗中派出密函让潜伏在睿武的探子按兵不动。琴书茗那时选择躲入静庵,令她不顾命令重新跳了出来的是秦弘嘉一次拜访。
秦弘嘉取出一封截下来的书信,琴书茗当即问他想要什么,如果要她的命,不必特意露出书信,直接拿下即可。
听见秦弘嘉想除掉萧崇皓,这是一次令睿武混乱的机会,错过了或许不会再有,琴书茗当机立断答应了,正是那时得到了一张簪子的图。
这两人与其说是一拍即合,不如说是互相利用,除掉萧崇皓后,琴书茗知道下一个就是她。她心中想着方法将这水搅得越浑越好,最好的结果是秦弘嘉与萧崇皓两败俱伤。
首先要取得萧崇皓信任,她明白如何利用这簪子是关键。
很快机会就来了,萧崇皓因毒茶叶之事亲自过来。作为女子,琴书茗看得出萧崇皓眼中的情谊,于是心生一计,既能博得同情,又能让他疑心夏绮雪。
当萧崇皓选择接琴书茗回王府,她以为自己离目标近了。
可是眼下哪有什么怀疑,甚至连局都提前设好,换句话说她从未得到过信任。
萧崇皓:“我还是那个问题,你进王府的目的是什么?”
“你都查清我是肃怀探子,你觉得我进去是想做什么?”琴书茗冷笑道,“巴恒,你背叛了肃怀,别以为回去了能安然无恙。”
“将她押回去再审。”萧崇皓令道。
琴书茗甩开护卫:“我自己会走。”说着向门口走近,经过巴恒面前,忽然一手紧紧地抚住他的嘴足足有五六息时间。
萧崇皓伸手将夏绮雪拉到身后:“拉开她。”
话刚落,人已经被拉开,巴恒嘴唇边一圈不规则的白色粉末,就像是拿了一圈面粉拍上他的脸,从塞满白色细粉的口中吐出一股鲜红的血,白红相交,格外触目惊心。
琴书茗将刚才原本要给夏绮雪的毒药塞进他的嘴里,她讥笑地看着巴恒,眼中的笑意仿佛在说这是背叛者的下场。
巴恒嘴里一口一口涌出赤红的血,似乎要将嘴巴里毒全吐净。他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身形支撑不住之下双膝着地。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着,只有呼吸声略显凝重。
巴恒双手缓缓垂下,在将落未落之际猛然弹起直冲向琴书茗,一口咬破她的喉咙,迸发的鲜血犹如一朵盛开的烟花,极是耀目,随后又消散陨落。
护卫立即上前将两人分开,巴恒仿佛在死前用尽所有的力气要将琴书茗一起带走,牙齿紧紧地咬合。有人掰他的下颏,有人揪住他的头发向后拽,一番操弄后才将两人分开。
琴书茗倒落在地,旁边一人替她紧紧地捂住鲜血淋漓的脖颈。她缓缓移动乌黑的眼珠望着萧崇皓,自第一次碰见起,她相信萧崇皓的心中是对她有情谊,下棋的时候能感受到,论道的时候能感受到,只是这种情谊若有若无,尤其是夏绮雪在一旁的时候,仿佛她就不曾存在过。
如果是她先碰上萧崇皓,绝对有信心能牢牢地控制住他,她只承认输在了没有先一步,比夏绮雪先一步遇上。
萧崇皓转身护着夏绮雪走出盈满血腥味的屋子,宽大的身躯将混乱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遮挡住,由始至终未曾看过那一边一眼。
出了屋子后,夏绮雪才感觉重新取回了呼吸,缓了一阵子,方才那惊心的一幕又涌上脑海,一股闷气挤在胸前。
萧崇皓接过贺年晔准备的茶就过她嘴边:“喝一点。”
夏绮雪干脆拿了过来灌了一口,余光瞥见一名护卫立着待报,便自觉走到一旁。回想起那一晚萧崇皓拿着簪子过来,以为他是为了琴书茗过来追问。
当时她的心一直很不安,簪子被她拿来对付阮武晖的时候弄丢了,在没了簪子的情况下如何让萧崇皓相信?她一直被困着这一点是唯一的时间证据,萧崇皓若是不相信,她就没有任何办法。
被问到簪子在何处时,夏绮雪手指微微捏紧,面上尽力保持着平静解释为了摆脱阮武晖,弄丢了。
“这件保命簪子发挥了作用,是不是该感谢我?”萧崇皓语气颇像阿白,虽然后者本就是他自己,但鲜见他用。
“你不怀疑我?”
萧崇皓顿觉不满:“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仅凭一支簪子还有一个相识不久之人的话就怀疑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夏绮雪紧闭嘴唇,抿成薄线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眸微弯,似是害怕这点小兴奋溜掉一般将满含雀跃的笑意尽力压回去。
“你是觉得我会轻易就被这些小把戏骗得团团转?”萧崇皓微眯起眼睛,“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夏绮雪感觉萧崇皓快要闹起小脾气,见好就收,忙道:“说正事说正事。”
夏绮雪明亮的双眸轻逐着萧崇皓的嘴唇,听着他计划。萧崇皓为了以防万一,把那件软甲送给她,并再三叮嘱一定要穿着。
那一天纯粹是将计就计“闹翻”罢了。
萧崇皓原本是打算寻一个生面孔的王府护卫去做,偏云衔渊恰巧出现,虽很不喜欢,唯有他不是王府的人,让他出手带走夏绮雪是最理想,最不会轻易令人生疑。
自云衔渊配合他们“救走”夏绮雪后,萧崇皓周身一直寒气萦绕,心想着时间拖得越长就等于是给云、夏两人机会独自相处,干脆就将计划提前。
夏绮雪套琴书茗的话纯属是赶鸭子上架,来不及学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最后还是暴露。
萧崇皓那一边没有特意压低声音,有些话自然而然传入到耳中。夏绮雪听见琴书茗最终是没能救下,抬头望着淡淡的月色,叹了一声。
“解决了事情不该高兴?”
“你在?”
“我一直在这柱子旁。”云衔渊从阴影中绕了出来。
“抱歉,把你卷了进来。”
“反正我收了银子。”
夏绮雪惊奇地转向他,直勾勾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他给的。”云衔渊将视线转向萧崇皓所在的方向。
“原来如此。”夏绮雪捧起茶盏看了眼,里面已经空了又放下,“你真是神出鬼没,没想到你突然间就跑了回来。”
“将仇鹤娘引开后,干脆跑回来做两件事。”
“哪两件?”
“一件是隐退,一件是还你恩情。”
“确实还有这样一件事。”夏绮雪忽地才回神,“你隐退?”
“是。在被你救的时候,本就是想做最后一笔买卖,从此消失于江湖。”
“如果要消失就赶紧消失。”萧崇皓毫不留情道,“这里不留客。”
夏绮雪想到顺心铺正缺人,双眼一亮:“有没有兴趣做一份轻松的工作?”
“我有。”萧崇皓抢先道。
“你日理万机。”
“我没空的时候派杜怿宽过来。”
“你太黑心了,杜怿宽拿一份工钱帮你做两份工作。”
萧崇皓冷哼一声:“他能力不行,在静庵里出现的时机太欠缺考虑,这算办事不力。”
夏绮雪:“你这是强词夺理。”
云衔渊:“我见你迟迟不说话,以为你失算了,那个时机出现是替你掩饰尴尬。”
萧崇皓冷冷地盯着他:“上次只是假意交手,不如现下分个高下。”
夏绮雪转到他眼前,推着他往门前方向走去:“夜了,回去,你不睡我还要睡。”经过贺年晔身边时,给他打了一个眼色。她先前已经向贺年晔提了准备一处屋子给云衔渊。
贺年晔笑眯眯点点头,转身收拾现场,这里是卖糕点的地方,有血腥味影响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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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