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长生殿

寂静无人的江面之上,深浅不一的烟云水雾笼罩其上,四周的空气骤然降低,仅仅是站在原地,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严寒之意。

张缘一缓缓踏入水雾之中,身形也渐渐消失在其中,最终再也无法从外界看清,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水雾消散,却再也不见踏入其中张缘一。

若是有经验的阵法大师,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方圆数里之内的山河,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丝毫的风吹草动,都是阵法在发挥着作用罢了。

张缘一虽说对于阵法了解不深,却也是看过一些有关阵法的古书秘籍,自然也是能够猜出这其中的七七八八。

他之所以能够将主动进入这水雾之中,又将两个孩子十分放心地留在外面,无非是因为信任此人。

在这么大的阵法之中,若是这位阵法的主人想要动手脚,凭借如今的他,还是差了一些水准,自然对方没有这么做,那么张缘一便可以大胆猜测此人并非是什么心思邪恶的歹徒。

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理由是,张缘一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十分的舒服,由内而外散发着不俗的气质。

踏入水雾之后,张缘一如同穿过了一条透明的隧道,不断往内,最终视线豁然开朗!

张缘一抬眼观看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隔绝于世的水下龙宫,这水下龙宫庞然巨大,仔细算去,竟然恰好就是先前张缘一见到的那片湖泊的大小。

龙宫之内空况巨大,简单地立着几根粗壮的石柱,每根石柱之上是一条五爪金龙口含骊珠,盘旋绕转而上,栩栩如生。

在宫殿的大门口,一块巨大的牌坊之上用黑色浓郁的墨水书写这三个大字,长生殿。

仅仅是站在宫殿大门之外,张缘一便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超脱之意,意境深远,古韵悠然不必多想这宫殿的主人,必然是个极其不俗的修士。

在宫殿之内,出来一位身穿红衣霓裳的貌美女子,气质超脱,一道悠然的声音响起,说道:“这位道友,快快请进吧。”

那位红衣霓裳女子,伸出一只手,说道:“仙师请进。”

张缘一点点头,嘴角微笑,礼数做的齐全,“好。”

原本在张缘一的想象中,宫殿之外虽然看得空旷,里面的施舍应该不至于过于简单了吧。

毕竟在凡间一般,外在空旷,会给人一种包罗万象的感觉,油然而生一股敬畏的思想,让人对这房舍的主人,产生一种别样的敬重意味。

可是往内再看,必然是各式各样的设施齐全,处于其中犹如处于一座古朴的藏宝库一般,也可将主人的丰厚底蕴。

不至于让人觉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强中干的华而不实。

可是张缘一走入其中,眼见的一切,截然不是如他所想的一般,哪怕是走进宫殿之内,依旧是空荡荡一片。

在宫殿的主厅之上,仅仅只有一张精美白玉制成的石桌,几张梨花木制成的椅子,再往远处看,那是一块巨大的青玉风屏,采用镂空的雕刻手法,其上是一些刻画十分精美的风景,之后整个宫殿之内,便是只有几根与外界一般无二的石柱罢了。

在石桌边,一位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静静端坐,显得悠然自在,他笑着望着张缘一,说道:“请。”

张缘一走向这位陌生男子,坐在了对方的对面。

石桌之上器具也是十分的简单,一壶茶,两个白玉茶杯,其余再无其他。

七星大陆广袤无垠,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数量之大,数以百亿,有人追名逐利,有人追求一生境界,那就不乏一些人看破红尘,选择隐居深山老林。

就比如上次在枯叶寺山下偶然遇到的老者,又比如此刻在张缘一面前的这位青衣男子。

张缘一率先开口道:“敢问道友贵姓。”

青衣男子缓缓说道:“在下姓郑,名有山,至于名号嘛,还不曾有名号。”

张缘一抱拳道:“郑道友你好,在下张缘一,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能够在茫茫人海之中,见到这么一位隐居的活神仙,不得不说确确实实是一份极大的缘分。

要是放在一些性子豪迈的江湖之人身上,说不定就是拜把子的交情,结义去了。

“有山......有山......山外有山!”张缘一轻轻念道,突然眼前一亮,“山外有山,好名字啊!”

能够取出如此有内涵的名字,相比此人父亲那一辈也是极其有文化内涵的人。

被张缘一这么一夸,郑有山轻轻一笑,说道:“缘一,缘分一场,也是极其不错的名字,而且十分的符合如今我们俩人的处境。”

如此说来,两人同时开朗大笑,当真是缘分深刻啊!

郑有山招招手,先前那位红衣霓裳的女子,挪动着步子,缓缓走来,郑有山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爱妻,于萍。”

原本张缘一还以为此人只是这座巨大宫殿的一位普通侍女,结果突然得知是对方的弃子,立马行礼道:“于萍姑娘天生丽质,倒是与郑道友天下一对绝配良缘啊!”

被张缘一如此一夸赞,于萍倒也不脸红害羞,仿佛觉得对方说得再正确不过了,她牵着郑有山的手,含情脉脉,尽是爱意。

于萍拎起茶壶,说道:“给仙师倒茶。”

张缘一赶紧打住道:“可别说我是什么仙师了,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仙师说得实在是愧不敢当!”

郑有山打趣道:“普通人可难以看出我这阵法的端倪啊。”

他这阵法,乃是从一张上古卷书之上习得,又经过数千年的改良,才在这片空旷的地方,打造出了这么一副人间仙境,若不是规模始终差了点,已然可以算得上是一座洞天福地了。

而这阵法之上,他还加注了许许多多的障眼法,隐匿符,寻常修士,没有个乾元境境界,想要看出一点异样,那都是绝不可能的。

虽说从他表面上看眼前这位青衫张缘一仅仅只有腾云境修为,他猜测大概也是用上了一些遮掩境界的术法罢了。

张缘一赧颜,摆摆手,“不值一提,不过是碰巧罢了。”

此刻于萍已然是将茶水倒好,摆到张缘一的面前,张缘一抬起茶杯就是一饮而尽,他有些大大咧咧道:“说来不怕郑道友笑话,我虽然在潮湖书院修行过一段时间,可是对于什么茶水,终究是不如酒水一般喜爱。”

这话说得是实话,潮湖书院君子贤人乃至于圣人,样样不缺,但是像王腾、唐迟一般的大老粗也丝毫不少。

张缘一从小就是生活在一个并不出名的小镇,寻常百姓家,谁会把茶水作为喜爱,所以骨子里就带着那种烈性,江湖上游历所见之人,也是豪迈粗犷者居多,到了潮湖书院,又是与王腾等人相处,吃吃火锅喝喝酒,更是完全放开了天性,喝茶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没有多少意思。

“潮湖书院......原来是位先生啊!”郑有山先是一听张缘一潮湖书院的身份,感到有些惊喜,他立刻撤去茶水,说道,“实不相瞒,我虽说深处幽静湖底,却也是爱酒水,胜过爱茶水。”

他虽说常年不曾离开此地,已经有数百年光景,对于外界的一切也是许久不再搭理,可是对于潮湖书院的名声,他选择隐居之前,已然是早有听闻,并且也曾仰慕许久。

郑有山大手一挥,白玉石桌之上,大变了模样,原本的茶壶茶杯,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壶泥封着的酒水,以及专门用于饮酒所需的夜光杯。

他屈指一弹,心念一动,酒坛子泥封自行脱落,其内的酒水如同龙汲水一般,在空中拉扯出一道极长的轨迹,咕噜咕噜灌进夜光杯之中。

随着酒水倾注而出的,还有那十分醇正的清香味,仅仅是闻上丝毫,便让人流连忘返,陶醉其中。

酒水一边倾注,郑有山一边说道:“这酒名为长生锁,乃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桃花酿一种,桃花取自我这深山之中每年最早的一批鲜嫩桃花,这酿酒的水也是我这湖水最清澈的水,每年我都会准备一些,这此取出来的这一坛长生锁依旧有三百年的岁月光阴。”

郑有山抬手,灌满酒水的夜光杯,高高悬起,到了张缘一的面前,他热情邀请道:“请!”

一壶竟然酿造了三百年的酒水,张缘一这辈子也没有喝过如此岁月悠久的酒水,难怪能够有如此浓郁的酒香啊。

张缘一迫不及待地接过夜光杯,先是轻轻抿了一口,舌尖轻轻品位其中的美妙意味,突然眼前一亮,赞叹说道:“好酒!”

说着便仰头之下,将整整一杯长生锁,一饮而尽!

一杯饮尽,张缘一说道:“酒味醇香绵长,余味深远,流转最终令人仿佛置身于悠远的桃花深处,陶醉绵绵,只觉得长生也不过如此,长生锁长生锁,果然名不虚传!”

郑有山一听张缘一的说法,顿时爽朗一笑,说道:“张兄当真是一位酒中老饕啊!你懂我!”

他再次为张缘一斟满一杯长生锁,又说道:“娘子你去准备一点小食来,我与这位张先生一见如故,今日必定要不醉不归!”

于萍轻轻点头,独自离开了。

张缘一此时说道:“不用如此麻烦了,我还有两个弟子在上面,在这里吃喝玩乐,终究是不太好啊!”

郑有山哈哈大笑,他自然也是知晓岸上的两个孩子的,他说道:“既然如此,便将两个孩子也一并请下来,也不过是在我这长生殿之中歇息一晚罢了。”

说着,他朝着上面大袖一挥。

原本已经与“夏至父亲”叙旧结束,正在等待张缘一回来的两个孩子,突然脚下一空,再次出现已然是出现在张缘一的身边了。

两个孩子见到张缘一自然是十分高兴的,立马跑到了张缘一的怀里,开心极了。

郑有山望着这两个孩子,点点头,说道:“都是修行难得的好苗子,张兄能够收到如此两位天赋极高的弟子,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张缘一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说道:“确实是如此啊。”

张缘一将两个孩子放下,问道:“我还是比较好奇,郑道友一身高强本领,看年纪也仅仅是正值壮年的大好时光,为什么会选择常年在这深山老林之中隐居呢?”

郑有山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说道:“春风使得草木兴荣,但草木无须感谢春风;秋天使得草木衰落,但草木亦无须怨恨秋天。春夏秋冬四季的运转处于自然的规律,它们本无意于草木的兴衰,而万物的兴衰是规律在支配。”

“正如我在这湖底一般,我心安理得便好,一切顺应大道规律,自有安排。”

听了郑有山的话,张缘一点点头,说道:“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他抱拳道:“郑道友愿意将这些想法告诉在下,已经十分的令人动容了。”

这种涉及大道的想法,除非是一些真心的挚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讲述出来的。

就好比是谁会愿意将自己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完全没有顾虑地说与他人听呢?有些话说出来如果意见不合,指不定就是遭到他人的嫌弃,说到底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他人的话语,更何况是引人深思的话语。

最最不济的便是自我的倾诉,你的真情流露,在某些人眼中,也不过是十分糟心的唠叨埋怨罢了,甚至还可能被他人无情一句,“矫情什么啊,真是的!”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离合,从来就不是相通的,所以张缘一除了自己最信任的人,还不曾轻易表露过心中的想法。

郑有山摇摇头,说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自夸的嫌疑,但是在下确确实实有点看人的本事,自从见到张兄的第一眼便认定了,张兄断然不会是什么邪淫之徒,有些东西说了也便说了,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况且潮湖书院的名号还是很值得信任的,就算张兄心底并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凭借这一点,也绝对不是什么大恶人。”

张缘一哈哈大笑,说道:“实不相瞒,在看人这方面,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有点水平的。”

言下之意,对于郑有山的品性,他张缘一还是十分的信任的。

张缘一继续说道:“最完美的生活就是符合一般常人范例的生活,井然有序,不含奇迹,也不超越常规。若是能够生活的话,郑道友的理想生活,在下也是心向往之许久了。”

这些话,也是张缘一的真情流露,记得他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小时候在珠宝镇每天寻常的生活,虽说那时候还要每天为了钱财忙碌,要干的活也很多,可是张缘一确确实实在那段时间,心中最为宁静。

不过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要是让张缘一重新选择的话,或许也不会再回到那个温柔乡了。

现在的他,遇到了许许多多值得他继续走下去的人,生活还是要向前看的,总是沉溺于过去的人,是看不到前方的道路的。

但是一点也不念旧的人,也注定是十分无情的。

正当张缘一与郑有山喝酒闲聊之际,于萍已经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了。

不得不说,这位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女子,在下厨这方面丝毫没有半分的仙气,所做的饭菜佳肴,都是一些平日里十分常见的家常菜,还有一些下酒菜罢了。

两个孩子显然是赶路走得累了,此刻远远闻到那饭菜的香味,顿时整个人都一个激灵,赶紧凑过来。

其中孙雨的嘴巴嘴甜,开口便夸赞道:“神仙姐姐,这些饭菜都是你一人做的吗?也太香了吧,而且看样貌真的让人食欲大开哩!”

张缘一无奈,赶紧把孙雨抱到身边,说道:“别没大没小的,在这里我们是客人,你们两个不要一副恶鬼像,搞得我没有给你们好吃好喝一样。”

孙雨嘻嘻一笑,吐了个舌头,不过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对于张缘一这位师傅,两个孩子还是打心底里听话的。

于萍微微一笑,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一般,她说道:“小姑娘嘴巴真甜,孩子这样才是孩子嘛,你这个当师傅的一味让她守规矩,反而是抹杀了孩子的天性啊。”

她与自家夫君这么多年了,虽然没有想过要孩子,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打心底里表示喜欢的。

对于孙雨的话语,她只觉得总算是让冷清的龙宫多了一份人气,不用像两个大男人一样,一见面谈话说着说着就是往大道上去了,味道也没有那么活跃了。

她一个女人家,还是不想懂太多男人之间的志同道合,要她说还是和孩子来得轻松有趣多了。

张缘一听了于萍的话,对两个孩子说道:“这位夫人为你们说好话呢?还不快快道谢两声?”

郑有山递来一杯酒,说道:“张兄你看看你,才刚刚说了不要抹杀孩子的天性,你又拿那些规规矩矩来管教孩子了。”

张缘一微微一愣,众人纷纷,哈哈大笑。

在饭桌之上,两个孩子有了主人家的撑腰,顿时天性解放,完全不顾及张缘一的面子,大快朵颐,低头刨食。

张缘一对于这两个家伙也是无奈至极,平日里与他们将的礼数全部忘在了脑后,这都还不算什么最最气人的是,孙雨这个小家伙,吃得心满意足之后,无心之下还说了一句,“比师傅做的饭菜真的还吃太多了啊!”

张缘一捂着脸,只觉得内心遭到了极大的伤害。

等到吃得差不多时,天色也已经很晚了,两个孩子吃饱喝足赶路也累着了,一下子便显得困意沉重。

于萍主动将两个孩子带到了宫殿里面的寝宫,让这两个孩子能够好好睡上一觉。

现如今偌大的主厅,也就是两个大老爷们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饮酒。

喝得差不过时,郑有山莫名问道:“我在这深山老林里已经有千年岁月了,对于外界一切知之甚少,今日见到张兄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如今天下如何了,是变好了,还是差了?”

张缘一有些醉醺醺地说道:“世道啊世道,你应该也是明白的,想要改变难啊。有好人就有坏人,有人重情重义,总有人薄情寡义,要说评价的话,只能够说还不至于让人彻底失望吧。”

要说世上最难改变的,莫过于所谓的世道一说吧,人心经过时间的历练,沉淀,总有开窍的一天,还算是可以改变。

可是世道就难了,好人与坏人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今天心情不错当个好人,明天又做了一件坏事,被伤害了的人,心中怨恨发誓不做好人,世道也就是在这些相爱相杀之中柱子红走到了一个难说的地步。

郑有山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人啊还是改不了这些天性。”

他之所以选择隐居,一方面与自己的大道有关,另外一方面可不就是对世道的失望吗。

张缘一趴在桌子上,喃喃道:“也不完全坏,现在海族大举进犯,人心也总算是有了拧成一股绳的理由,已经在往好处发展了。”

郑有山听了这话,有些清醒了,他望着已然是醉倒熟睡的张缘一,摇了摇头,“海族啊海族,真是贼心不死啊!”

郑有山伸出一只手高举,轻拢之下,外界的一切山水,如同一张展开的画卷,突然朝着他手心的方向收拢,山河摇曳,渐次沉没。

等到张缘一天亮醒来之时,展露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昨晚所见一切风光,此刻他与两个孩子处于一片空旷的平原,仿佛昨晚一切也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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