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一支疲惫不堪的队伍穿越阔克苏峡谷,走出了天山。
走在最前面领路的不是土著,不是斥候,而是郎奇本人。
郎奇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搀扶着旁边的泰松。
两个人都蓬头垢面,一副要饭夫妻的样子。
眼前豁然开阔,已经到了宽阔的特克斯河谷地。
泰松一下子来了力气,右拳抬起,“我们终于走出来了,yes!”
跟了郎奇,泰松稀里糊涂学了不少口语,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国话,反正不像汉语,好像跟洋人克鲁罗偶尔冒出的家乡话也不一样。
郎奇扔掉拐杖,往后一仰,使劲摔在柔软枯黄的草地上,“总算他娘的走出来了,没想到这条路冬天这么难走。”
身后,蒙古兵正源源不断走出峡谷,拉着马,大多数一瘸一拐,在将领们呵斥下,开始扎帐篷宿营。
郎奇有气无力吩咐一句,“在这里修整两天。”
旁边侍候的王晓芸犹豫了下,“郎大哥,咱们只有三天的军粮了。”
“没事,到了这里,出去就是富饶的伊丽谷地,有的是吃的。”
王晓芸身形一晃,出去传令,她这个轻功顶级的倒是什么事也没有。
郎奇回头端详了下泰松,“让你跟大部队绕道吐鲁番你不肯,非要跟我走,看你累得这个怂样。”
“郎大哥你的形象可也不怎么样啊。”
两人相视而笑,郎奇忽然觉得,自打认识泰松,此刻泰松蓬头垢面的形象最美。
好像听哪个视频说过来着,“共过患难了……”
“郎大哥,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条路能穿越天山呢?我们军医营里,龟兹本地的回鹘女人都说没听说过。”
“回鹘人可也是后来人啊,这条古道可有一千六百多年历史了。
开辟这条道路的是乌孙人和龟兹人,现在算来,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大军通行了。
当初,汉朝和乌孙国联姻,对付匈奴人,把解忧公主嫁到了乌孙。
解忧公主的女儿弟史公主嫁给了天山南面的龟兹王,就是走的这条路去的,这条路被称为爱情之路。”
“还有这种事?郎大哥你懂得真多,龟兹王是不是跟你一样,是个潇洒俊美的男人?”
咳咳,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这话不能全信。
一听到关于爱情的传说,泰松眼睛里就冒出了小星星。
乌孙王的女儿嫁给龟兹王,肯定是政治联姻,不过不能这么跟泰松说。
“龟兹王可有汉人血统,是白姓的祖先,大诗人白居易就是龟兹王族后代。
龟兹乐舞闻名天下,龟兹王懂音律,善诗赋,确实是文采风流的翩翩美男子。
汉唐时代,龟兹的红头发胡姬很漂亮有名,他们的白姓王族却都是黑发黑瞳的汉人血统,世代跟中原的汉人高门联姻,还娶过公主。”
“哼!提起红头发胡姬舞女你这么大劲,是不是想起萨日娜那個狐狸精了?
狐狸精可不能跟我一样,傻乎乎跟着你吃苦,只有我这个结发妻子,才能这么对你好。”
“冤枉,蒙古帝国皇家歌舞团被打包送给我了,我连看都没有看,就领着你出征了。”
这么哄着泰松,郎奇心里忽然想起,出征五个月了,萨日娜应该已经生了,不知道是男是女。
身为蒙古的统治者,以天下为家,天伦之乐就被放弃,小妾生产都不能在身边。
对了,那个群体天魔舞不知道是怎么个盛况……
泰松公主卧在草地上,两手托着腮,“郎大哥,你以前用兵一直谨慎,这次只是听说过,怎么就敢带着大家走这条路呢?”
“我啊,上学的时候,暑假跟……咳咳,一起徒步旅行穿越过这条路,路况熟悉得很。
那个时候,是从北往南走的。夏天的这条路啊,可美了,咱们路过的湖啊、河啊,都没有结冰,简直是人间仙境。
后来,我们到了龟兹,参观那里的石窟……我说我来过这,伱还不信。”
泰松自然完全不信,食指在郎奇脑袋上点了下,“你这个脑子就会骗人,一定是早就想过往北打卫拉特人,派王晓芸的部下事先探查过的。”
传令回来的王晓芸一脑子浆糊,没有啊,真的没有啊。
或者,是更早的时候,郎大哥开始定计收复西域,就让胧子姐姐派人来的吧。
泰松自动忽略了什么暑假,郎奇又是跟谁走过这条爱情之路的事情,乖乖地缩进郎奇怀里,“好累,我终于也跟你走过了这条爱情之路了。”
泰松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郎奇怕泰松着凉,双手横抱着她进了帐篷。
前世的事情已如云烟,那个聪明的女博士抛弃了自己远赴异国他乡。
如今怀里这个傻女人,却愿意在严寒的冬天,陪自己反方向走过这趟艰难的旅程。
一直自诩铁石心肠的郎奇,忽然觉得,自己冰冻紧闭的心似乎有了裂缝,不由将穿得毛绒绒的泰松抱得更紧了些。
泰松似乎有了感应,睡梦中轻轻哼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抖动,满是灰尘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郎奇也累坏了,两人相拥和衣而眠。
…………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两人同时醒来,相视而笑,都觉得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甜。
王晓芸支使军医营的回鹘女奴凿特克斯河取冰,烧开放在木桶里,两人沐浴更衣,顿感焕然一新。
军医营的伤号也有这个待遇,其他人就没有了。
郎奇出帐门刚伸了个懒腰,等候已久的克鲁罗来汇报了。
“早上的时候,西面昭苏养马的乌孙部落来交易,我花了三万两白银,就买了一千匹乌孙马,咱们大赚。”
到了天马的产地,这个便宜一定要赚。乌孙马运到外面,一百两都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