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问你哪里人氏?家住何方啊?”她又问。
骆风棠看了眼妇人,在她眼底他没有瞅出敌意。
满满的,都是亲切和关怀。
骆风棠也放下了防备,笑了下道:“实不相瞒,我是大齐人,家住长淮洲庆安郡望海县一带。”
“哦……”
妇人轻轻点头。
在脑海中细细搜索自己所认识的人里,有大齐的。
望海县那一带……似乎……没听过。
骆风棠身侧,杨若晴安安静静的走着。
一路上她都没再说话,全程都在听。
她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
那就是这个妇人,似乎对骆风棠兴趣很浓。
一路上都在不断的寻找话题跟骆风棠攀谈。
可是从妇人的眼底,杨若晴感觉到的不是那些邪恶不好的东西。
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欣赏和包容。
就像一位长辈在跟自己的晚辈耐心的询问着什么。
而骆风棠呢,就更有趣了。
从前他跟村里别的妇人,几乎是没啥话可说的。
就算跟丈母娘孙氏在一起,也是一问一答不超过三个回合。
而此刻,跟这位才见过一面的妇人,他却能一问一答。
起初似乎有些拘谨,后来在妇人的引导下,他似乎进入了状态。
放松了下来,话匣子也打开了,这话,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让杨若晴有种错觉。
感觉他们两个就像认识了很久似的。
再远的路,也有个尽头。
“我到了。”
妇人停下了步子,望着前方一棵大树。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整个人呆呆的看着那大树,然后,抬步朝那边缓缓走去。
骆风棠和杨若晴对视了一眼,两人并没有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目光追逐着那个妇人。
只见那个妇人来到大树下,缓缓蹲下身来。
她揭开带来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样样的供品来,在树下一字排开。
然后,又拿出一串用纸扎的衣服和金元宝来,点燃,放在一只空碗里面。
她什么都没说,就那么静静蹲在那,看着空碗里的东西烧成灰烬。
一片片黑色的灰烬,被风刮了起来,飘上峡谷的天空。
如同一只只黑色的枯叶蝶。
妇人仰起头,目光追逐着那些飞舞的灰烬。
两行清泪,淌过她苍白的脸颊。
当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她还是静静的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仿若成了一具雕像。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这份沉痛和悲伤,却蔓延到了这边二人的心底。
骆风棠和杨若晴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这个妇人,一身的素色,还戴着白色的花。
果真是来这里祭拜故人的。
哎!
骆风棠想到了自己的事,情绪也低落下来。
不知何时,妇人重回了他们身旁。
看着这一对沉默的年轻男女,妇人对他们的这份善解人意暗暗欣慰。
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你们是不是对我的行为很费解?”
“啊?”骆风棠抬起头来,看向妇人。
妇人淡淡一笑,眼底淌过一抹悲伤。
她侧身,指着那边的大树。
“很多年前,我和我的亲人经过这里,就在那棵大树底下,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的亲人在那次事情中,离我远去。”
“我却连他的尸骨,都没能保住……”
“今天是他的忌日,每一年的这一日,我都会来这里看看。”
“他走得太突然,我连为他立一座衣冠冢的机会都没有,呵呵……”
妇人笑了,眼泪却涌了出来。
“夫人,莫要太伤悲,你来祭拜了,相信他在天之灵定能感受到的。”骆风棠安慰道。
这位妇人的事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娘。
当年,娘是在这座峡谷生下了他。
因为有追兵,娘把刚生下来的他交给了骆老二让他带走。
那娘她自己呢?
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深陷这样的峡谷,追兵,马贼,她还能活下来吗?
骆风棠心底一片绝望。
“夫人,在这里烧香,是不是在这里失去的亡灵,都能感应到?”
骆风棠突然问道。
妇人怔了下。
她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这么做,说到底不过是抚慰下自己的心。”
“但这位姑娘说了,想必,或许,是能感应到的吧?”
骆风棠于是看向杨若晴。
杨若晴也同样看出了他心里此时的触景伤情。
“心诚则灵。”她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她又道。
骆风棠点头。
他转身走到一旁,蹲了下来。
从怀里掏出他打包回来准备做干粮的那两张饼,放在地上。
又取下腰间的水壶,照着地上洒了一圈。
最后,他跪了下来。
双手撑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埋下头去,对着那放饼的地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杨若晴也走了过来。
挨着他身旁跪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跪拜磕头。
骆风棠的亲娘,就是她的亲婆婆。
素未谋面。
可是,冲着她十月怀胎生下了骆风棠,在生命的危急关头,不惜一切将他平安送走。
这个婆婆,她杨若晴认了。
额头一下下的磕在地面上。
谢谢你,谢谢你把这么好的骆风棠带给了我。
若你长眠于此,可以安息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
若你没死,请老天爷冥冥中给点提示吧,好让你们母子骨肉早日团聚……
“晴儿,起来吧。”
骆风棠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她的手臂被他有力的大手扶了起来。
他替她揭去头发上沾惹着的几根草屑。
“心意到了,我娘定然能感受到的。”他低声道。
“嗯。”杨若晴点头。
这时,那个妇人来到了二人跟前。
“你们是一对孝顺的好孩子。”她道。
“大恩不言谢,这块玉佩,你收好。”
她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了骆风棠。
“我家在上京,他日你们若去上京,记得拿此信物来找我。”
骆风棠捏着手里的玉佩。
“夫人,这玉佩太贵重,我不能要啊……”
妇人微笑着摇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要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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