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秦王苏醒,高台之上已经尽皆停手。
只有天际一座文气长河汹涌,内里白仲和蔡泽的身影模糊显现。
赢柱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看着王座之上的赢则,还有那迅速奔涌而至,自聚成阵的人影。
如果不是旁边有侍人扶持,怕是早已经瘫倒在地。
天寻双目微眯,看向天上的王子渊,冷声开口。
“贫道早就猜到你有问题,向安国君提过数次。
奈何那安国君却一直以为贫道别有用心,当真是愚昧至极!”
王子渊却是淡淡开口;
“这,或许也怪不到安国君的头上。
他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老夫,但是老夫那诸多罪状也并非全然是假,甚至证据都在安国君的手中。
老夫既然为法修,安国君,自然不认为老夫不会听命于他。“
赢柱瞳孔微缩,也是紧紧地盯着王子渊,欲言又止。
天寻道人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但你到底还是背叛了安国君!”
王子渊摇了摇头:
“老夫忠于秦,忠于秦王,忠于秦国子民,何来背叛安国君一说?!”
天寻道人轻出一口气,立身站定:
“倒是好一个忠于秦国子民。
那,安阳城,便不算是秦之国土?
安阳城诸多民众,便不算是秦民?
你王子渊不要忘了,安阳城破,你王子渊出力几何?!”
此言一处,本来站在台上,分成两拨的诸多文官,有人面色陡然生变。
心中似有巨石高悬。
安阳城中的道阵出现了问题,自然不只是墨修,九天一脉参与其中。
这也是赢柱答应天人之争在咸阳举办,求得今后能登天门的交易之一。
而想到这里,天寻脸色顿时一变,死死的看向秦王赢则。
赢则双目微合,似是靠在座椅之上假寐,似乎对于此事并不知晓。
天寻道人牙根紧咬,狠声开口:
“好,好一个秦王!
算计如此之深,心气如此之大!
也难怪你王子渊不惧文道崩催,钜绳崩断。
贫道倒是想看看你秦国,到底能不能.....”
王子渊却轻声开口打断了天寻的话:
“老夫知晓王上仁慈,安阳城之事,在下倒是未曾告知王上。
而是等事已成定局之后,才详细禀明此事。
安阳城破,与老夫干系甚重。
待到此间事定,老夫自然会依刑而自惩,以告慰安阳城中诸多秦民!”
本来听着天寻的话,诸多王子渊一系的人心中的石头都已落地。
而听完王子渊所言,有人面色登时煞白。
天寻瞳孔微缩,王子渊低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轻轻摇了摇头: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秦国既以法治国,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老夫自然也不例外!”
李顺致嘴唇轻颤,看着王子渊的身影。
他,明白王子渊到底想做什么了。
其实,王子渊大可以说的不必这般决绝.......
而此时,天际之上,那一轮红月颜色大盛而起。
红月之上,玄机道人看着那逐渐崩塌的八卦图,眉眼微松。
而八卦图的中央,那一具氤氲流光的甲片之上,已经有裂痕出现。
玄机的目光随即移向了那一抹化蝶的白光,嗤笑道:
“倒是本座有些高估你了,原来只是一个仿制品。
想来也是,河图乃是何等至宝,自数百年前便已在战场之上遗失,怎么可能随便出现在你的手中。
不过,以一个仿制品,就能拖住本座这么长的时间,你也足以自傲了。”
那只纯白色的蝴蝶轻轻振翅,一缕神念微动,有女声似是不屑轻笑。
随即八卦图中央的甲片轰然而起,携带着几近坍塌的图纹,直撞红月。
地火水风轮转,似是演化无上玄法,无边道纹笼罩整座咸阳上空。
而红月内部,那一点金光轻轻游曳在红月内部,迅猛地吞噬着成千上万的灵诡。
玄机牙根轻咬,直接咬破自己的手指,以鲜血在虚空之上勾勒出恐怖的纹路,迅速拓印在红月之上。
手中的木杖也直接向下一扔,其上盘旋的深黑色符印轮转不休,顺着木杖倾泻而成,挡在了红月之前。
恐怖的波动震散漫天流云,就连那一座浩瀚奔涌的文气长河也轻轻震动,两道身影显现在虚空之中。
咸阳城内部,端坐在王座之上的赢则仰头望天,眉头轻皱。
校场之上蒸腾而起的道纹迅速上涌四散,挡住了扩散的余波。
两道身影就站在红月与咸阳的分界线之上。
白仲单手持剑,恐怖的剑气在他的四周蒸腾,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器,寒光摄人。
但是,此时白仲的胸前白衣已经沾染了血色,持剑的右手也在轻轻颤抖。
站在他对面的蔡泽直视着白仲,身上的玄色官服此时也有鲜血逸散。
头顶清气升腾,一截文道之上满是剑气肆虐。
眼中满是复杂的看了一眼下方的校场,还有那诸多断臂残缺,站成军阵的士卒。
轻轻咳嗽了一声,蔡泽口中喷吐出一片殷红,沉声道:
“白仲将军,不亏是武安君之子。
若是在军阵之中,当有乃父之风!”
白仲咧了咧嘴角,却是没有心思应答什么。
心神一边顾及着身前的蔡泽,一边锁定在红月同八卦阵图的碰撞之所,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蔡泽目光闪烁,轻声道:
“白仲将军,老夫只想知道,今日之事,是否都在王上的掌控之中?”
白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蔡泽沉默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老夫知道了。”
轻出一口气,蔡泽整理了一下衣冠,看了一眼红月所在。
又将心神全部集中到白仲的身上,轻声道:
“多说无益,既然老夫已经对白仲将军出手,那便只能继续下去了。
老夫尚有余力,使出最后的手段。
白仲将军,当心了!”
白仲神色肃然,由单手持剑转为双手持剑,深吸一口气:
“请!”
蔡泽袖袍轻拢,向着秦王所在,躬身施礼,一揖及膝。
上方清光大作,文气斑斓而起,那一截文柱之上,有字纹斑驳生亮,脱体而出。
白仲面色沉凝,一身穴窍之中,有神人歌颂,有血气萦绕四方,剑鸣阵阵。
他此时无力再顾及冯盼竹如何了,而是全身心的投入的即将到来的一击之上。
蔡泽能踏入明德之境,虽然和范雎有着极大的关系,甚至文道之基都受到了范雎的影响。
但是蔡泽给白仲带来的威胁,却还在范雎之上。
而此时,蔡泽的手中却陡然出现了一柄之前就已经崩碎的墨家天志。
虽然裂纹遍布,却在文气的梳拢下流光溢彩。
而文柱之上,有金文坠落,映在了天志表面。
那一截通天文柱,此时轰隆作响,被剑气劈砍的表面也在缓缓龟裂。
白仲瞳孔微缩,有些不解蔡泽到底在做什么。
蔡泽朗声开口:
“老夫得应侯之助,踏入明德之境。
然,何为明德,老夫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修为愈高,却越不知前路究竟在何方,似囿于囚牢。”
蔡泽微微一顿,却轻笑出声:
“然,心在牢中,何处不是囚牢?
既欲明德于天下,何来明前人之德?!”
蔡泽头顶的文柱陡然崩摧,文气席卷一天,似有圣音鸣彻。
而此时,蔡泽手中的天志散发万丈豪光,整座咸阳亮如白昼。
白仲嘴唇微抿,他能看出来蔡泽是想要重新以墨修的身份,修明德之道。
而以之前的文柱做辅,蔡泽的修为只会不降反升。
自己,或许不能再留一手了。
而再白仲震惊的目光中,蔡泽双手紧握自己手中的天志,嘴角溢血。
牵引漫天文气落于天志之上,头顶一道虚影浮现,也随之遁入天志之中。
一柄琉璃玉尺文广吞吐,但是蔡泽一身的气势却越来越弱。
蔡泽嘴唇微动,有声音响在白仲的耳边:
“应侯明德之言,大有弊病。
只是老夫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老夫也知晓,白仲将军你或许还有一剑,能以陷阵老卒为锋,逆伐天人。
今日,是老夫输了。
某已经铸成大错,不能再一错再错。
子渊既然能以身循法,全秦国制之弊。
老夫自然不会让他专美于前。
这柄天志,当助白仲将军一臂之力!”
白仲持剑的双手,紧握剑柄,看着自己身前的蔡泽,欲言又止。
“欲除秦之弊病,法当兴,墨当存,然,儒亦不可无。
白止公子天资过人,当去稷下学宫一行,或可助秦重定国本!
望白仲将军,能与王上说道一二!”
白仲沉声回道:
“白某,定当遵从!”
蔡泽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看了一眼秦王所在,开口道:
“如此,老夫先行一步,愿白仲将军,武运昌隆!”
随即身形朗然高升,携带着漫天文气,向着那正与八卦阵图纠缠的红月猛然撞去。
“丈夫五十功未立,史册千年耻无名。
莫嫌无用书生气,犹堪一战定太平。”
伴随着蔡泽轻声念诵,身若流光而行,文气似箭而循。
直接穿过了逸散的道纹灵诡,直入红月中心。
恐怖的爆炸风浪四散而开,直上九天,冲破了层层金锁,晕散了无数道纹。
一只纯白色的光碟轻轻震翅,那道八卦阵图中央的龟甲也顿时轰然炸开。
文气,道纹,灵诡,三者涌然于一处,轰然炸裂。
恐怖的余波浩荡半天,白仲神色微变,一身剑气涌然而起。
循着校场之上的道阵,一同挡在了咸阳城上空。
待到爆炸缓缓平息,余波消散。
红月所处之处,空无一物。
蔡泽,光蝶,红月,玄机,都不见了踪迹。
白仲神色微变,立刻低头看向校场所在。
冯盼竹面色苍白的仰头,迎着白仲的视线,展颜轻笑。
白仲的心中顿时一松,但是看着那一柄琉璃玉尺悬在半空之中,面色也缓缓沉然肃凝。
默然,向着蔡泽身陨的方向轻声开口;
“相邦大人,且慢行!”
男儿徇大义,立节不沽名。
.......
而此时,校场,高台,赢则看着天上发生的这一幕,心中也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他已经提点过蔡泽很多次了,但是,蔡则却终究没有按照赢则的想法走下去。
终究还是以性命,践行了自己心中的所谓忠义。
但是这种忠义,赢则不置可否。
倒是这月氏......
赢则眼中凶光闪烁。
到底还是打的太轻了。
在高台之上,有一袭黑袍身影跪伏在地,缓缓地接进安国君赢柱所在。
而此时,天际之上,一道流光轰然砸落在地。
烟尘散尽。
一个老人衣衫褴褛,飞身而起,口中吐了好几口烟尘。
看了一眼直接被自己压穿的校场,还有碎裂的道纹,老人仰头怒视白仲:
“白仲,都特娘的没有人打架了,你还用剑气架在咸阳上空作甚?!”
一边说着,一边用道纹附体,掩盖自己剑气割碎的衣袍之间泻出的白肉。
白仲从天际垂落,面色有些怪异,压抑着笑意道:
“陈鸿供奉,是在下没有注意。
我还以为掉下来的是那天人,还请陈鸿供奉恕罪。”
陈鸿轻哼了一身,对于白仲这个解释显然极为受用。
但是看着紧缩着自己,从九天之外垂落的道道金锁。
神色肃然道:
“别恭维老头子了,老头子几斤几两,老头子清楚的很。
这天人虽然只是一道分神,但是也不是老头子一个人对付的了的。”
白仲了然点头。
对于陈鸿能拖这么久,白仲已经很意外了。
看了一眼高台所在,白仲心中暗出一口气。
还好没有出什么意外。
陷阵老卒的气血煞气横亘在高台之上。
九天一脉的天寻和于渊都被人紧紧盯着。
赵衍的气机也被赵焕牢牢锁定。
魏英还有那个妖族的老妪正在同那个月氏的二品修士对峙。
还有一个气息不明,带着青绿色鬼煞面具的人影,被几个女子团团围住。
天刑楼?!
白仲眉头微皱。
这天刑楼,果然也出手了!
而围住那个天刑楼之人的女子好像都是白止那小子的相好。
不过,白止哪去了?
还有王翦,也不见了踪迹。
白仲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一道巨大的金色锁链,从天际轰然垂落。
一道红袍身影,端坐在云层之上,面色漠然无情。
白仲双眸微冷,直接飞身而起,一剑斩向锁链。
一声脆响,白仲倒飞而回,以剑杵地,面色微白。
轻出一口气,白仲朗声开口:
“陷阵军卒何在?!!”
那些明明是老弱病残一般的士卒,面色泛红,高声怒吼:
“陷阵军在此!!”
不过数千人的军阵,恐怖的煞气,堪比十万军卒!
煞气沸然,直上九重天!
而此时,天际之上,有片片飞花倾落。
一道白袍身影,踏莲而行。
被司马未央等女围住,险些遭遇暴打的欧祝,看着那道比天人还要像天人的身影,欲哭无泪。
如果你要飞,伤痛我来背。
别问我是谁,我是夜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