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
听着白止的话,赢则微微皱眉,示意白止继续讲下去。
“王上应该知晓,信陵君魏无忌乃是魏王亲弟。
在如今的魏王继承王位之前,信陵君在魏国的魏王,是要远高于他的。
不过信陵君自己无意魏王之位,这才让如今的魏王成功继位。
正也因此,魏王一直对这位信陵君心中多有忌惮。
尤其是在当初魏无忌窃符救赵之后,声望在七国之中达到了巅峰。
魏国境内尤甚,魏王心中的猜忌也越甚。
那位曾将相助了魏无忌的魏王宠妃,被魏王以一个莫须有的借口打入冷宫。
没有过久便心郁成结而死。
魏无忌为了减去魏王心中的猜忌,甚至去了赵国住了一段时日。
不过两人之间的嫌隙也越来越深。”
听着白止的描述,赢则眼中的疑惑缓缓消去,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所以,止儿你说的攻心计,莫非指的就是,攻魏王的心?!”
白止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点头道:
“没错。
如今魏无忌率军克秦,不用过多久,战况就会传遍七国。
我秦国的大将蒙骜,王龁,甚至是陷阵军都在魏无忌的手中吃了大亏。
那他的声望,只会在七国之中越发高涨。
但是,魏王心里的忌惮亦或者是恐惧,也会越发强盛。
微臣刚刚所说的攻心计,就是加深魏王心中的恐惧!”
赢则皱眉:
“如何加深?”
白止眯眼道:
“如果说,魏无忌分明已经将蒙骜将军他们困在了齐云山,但是却一直难以竞功。
王上觉得,魏王会如何想?”
赢则回道:
“齐云山上剩余的秦卒也不少,如果说一直采取守势,应该也能勉力支撑一段时间.....”
“可是如今蒙骜将军和王龁将军都已经身受重伤,如果魏无忌不惜代价的话,齐云山中的秦卒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魏无忌手握二十万大军,魏王,当如何想?”
“故意拖延,增持声望,甚至,拥兵自重?”
“没错!
自从当初魏无忌窃符之后,魏王就对魏国的武将心中极为不满。
魏无忌有兵符是不假,但是他却杀了魏王的亲信,当时十万魏军的统领晋鄙。
而其他的将领却没有任何异常,极为顺从信陵君的指挥。
这已经说明信陵君在这些武将的心中地位甚至是要高于魏王的。”
白止轻声开口,秦王的眼中发亮,但是随即又有些皱眉道:
“可是如今魏无忌手中掌握的是韩魏赵三国的联军,并非全是魏国军卒。
其纽带是攻打我秦国,这也降低了魏无忌拥兵而返的可能......”
白止却是摇头,正色道:
“不,王上此言差矣。
正是因为魏无忌如今指挥的是赵韩魏的三国联军,这也更能成为攻心之计的由头。”
秦王有些不解,白止解释道:
“王上,你忘记了魏无忌曾经在赵国居住了一段时间吗?
当初魏无忌窃符救赵,赵王对于魏无忌极为感激与赏识。
魏无忌居于赵国的时候,孝成王亲扫殿堂台阶,又以主人之礼亲自迎接相待,就连上殿之时都是拉着魏无忌一同以西阶而上。
礼殿之中,西阶可是一直都是君王方能行之。
赵王对魏无忌的看重可见一斑。
如果说魏无忌反魏,赵国定然愿意遣兵相助之!
韩国向来以赵魏马首是瞻,这三国联军的纽带并非攻秦,而是魏无忌!”
听着白止的解释,赢则眼中的亮光越发高涨,急切道:
“所以,按照止儿你的说法,这攻心之计便是拉升魏王对魏无忌的忌惮,甚至让其误以为魏无忌可能会反魏。
从而让魏国离心,让魏王来牵制魏无忌?!”
白止点了点头,微笑道:
“正是如此。
魏王如果对魏无忌所持军势忌惮,定然会想办法将魏无忌换下来。
没有魏无忌,三国联军定然离心。
而且少了魏无忌在战场上的决策,微臣相信不管是魏国的哪一位将领统帅联军,都绝不是我秦国的对手!”
赢则的呼吸有些急促,看向白止的眼中异彩闪烁,迅速道:
“那止儿,你这攻心计又当如何实施?”
白止沉吟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缓缓道:
“攻心之计需从两处入手,一个是加深魏王对魏无忌的猜忌。
王上可以遣人去魏国,在适当的时候,散播魏无忌拥兵自重的谣言,流传于世俗民间。
我相信魏国朝堂之上应该也有我秦国的人,王上可以让其联系赵国朝堂之上心术不正易于贿赂之人。
让民间与朝堂两开花。
甚至可以遣人去赵国,捏造一些赵王欲要扶持魏无忌为魏王的假信息。
众口铄金之下,魏王本就忌惮魏无忌,与此情况下定然会更加猜忌。”
听着白止的计策,赢则的面色有些潮红。
民间,朝堂,甚至外国,如果都在传这一件事。
从赢则的角度来看,就算自己坐在魏王的位子上,心中也定然会对魏无忌产生猜忌。
白止的计策,可行!
就连一直默默听着白止说话的赵焕看向白止的眼神都有些凝重与惊叹。
秦国战败的消息,这才传来多久啊。
白止居然都已经剖析清楚了其中的关键,甚至想出了解困局之策。
通过他人之口,来影响君王的决策。
这白止,对于人心的把控,堪称可怖。
“刚刚止儿你说两处,那攻心计策的成功施展所需要的第二处右手什么?”
赢则收敛了一下思绪,再次询问。
白止缓缓开口道:
“还请王上知晓,刚刚微臣说的攻心之策能够成功施展的前提,那便是我秦国能顶住魏无忌所统帅的三国联军的攻势。
只有将战局拖住,才能让这些东西发酵,产生作用。
所以第二处,便是派遣一位能够抵住魏无忌的人。
毕竟如今王龁将军和蒙骜将军都身受重伤,而且那被围困在齐云山上的诸多秦卒也急需援助。
即使魏无忌一贯的用兵手段都是奇正相合,以大势倾轧,极少打以命换命的血战。
但是我秦国也要提防,当魏王对魏无忌猜忌之时,魏无忌的绝命一搏。”
赢则同意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但是如今那齐云山在岸门关处,仅有两万岸门关守军,方圆百里少有军卒。
止儿你刚刚说不用调用北域的秦卒。
那又有谁能仅仅率领这两万的守军,救出蒙骜将军他们,甚至正面抵住魏无忌呢?”
赢则盯着白止,语气是询问,但是眼中光景却是如同深潭。
白止心中一肃。
他感觉自己似乎说多了。
秦王之所以要调北域的军卒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救出蒙骜他们,更是为了同这三国联军一决生死。
但是如今白止说出了攻心计之后,秦王所需要考虑的也只是拖住魏无忌罢了,不需要再行险招。
毕竟北域还有月氏作祟,这种机会按照月氏的脾性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而秦王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人选。
但是这个人,不能由白止说出来。
白止面上不动声色,脑海中一亮,迅速开口道
“禀王上,我秦国朝堂之上,最擅领兵作战之人,莫有出蒙骜将军左右者。
蒙骜将军此次并非,非战之罪,而是有小人作祟,让蒙骜将军失了先机。
虽然如今蒙骜将军身受重伤,且被围于齐云山中。
但是微臣当初获得了一枚由妖国长公主赠与的补天丹。
想来对蒙骜将军大有裨益。
微臣愿意将这补天丹交由王上赐予蒙骜将军,助其恢复伤势。
战场一事微臣不甚了解,但是想来蒙骜将军恢复过来的话,一定能想到法子突出重围,返回岸门关。
依托地势,拖住那魏无忌!”
赢则深邃的眼眸微眯,微笑着摇了摇头:
“补天丹虽好,但是我秦国也并非没有效果比这补天丹更佳的丹药,此事孤自会想办法。
不过仅仅由那残余秦军突破重围,即使能离开,战损也不会少。
而且,仅凭蒙骜,想要拖住魏无忌,难!
不然他也不会被困在齐云山。
刚刚止儿你说秦国朝堂之上,领兵作战一事无有出蒙骜左右者,倒是有些不对。”
白止眨巴了一下眼睛:
“莫非王上是说,王龁将军?”
赢则摇了摇头,轻声道:
“蒙骜善战,然战必以正势而压,少奇谋。
故而在此等兵力悬殊的战役之中,难有建树。
王龁亦然,而且王龁领军相较于蒙骜而言,还是稍差了一筹。
虽多了血战之势,却少了光大浩正之感。”
白止皱眉:
“那王上说的人是?”
“洛河。”
白止有些错愕,瞳孔微张的看向赢则,讷讷道:
“王上,洛河伯伯,不是,洛河将军如今是咸阳禁军统领。
而且已经守卫咸阳十余年,几乎没有外出领兵作战的经历。
他领军的能力,真的比蒙骜将军还厉害?”
赢则微微沉吟:
“说是比蒙骜厉害,倒也不至于。
两人各有千秋,但当世名将,必有洛河一席之地。
相较于蒙骜以势压人的打法,洛河更擅奇谋,尤擅于以少胜多之战。”
白止倒是知道洛河隐藏的很深,但是真不知道洛河在秦王的眼中评价如此之高。
眼中有些许好奇,开口道:
“王上说洛河将军在当世名将之中必有一席之地,那为什么洛河伯伯一直声名不显呢?”
赢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追忆,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止,轻叹一口气道:
“洛河之所以声名不显,与他之前在战场受到了重伤有些关联。
当时他受创极重,本来想直接辞去官职。
但是孤没有应允,他便选择返回咸阳担任禁军统领一职。
而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秦国,乃至七国之中,所有武将的光环都被一人压了过去。
他就是你的祖君,白起。”
白止默然,秦王眼眸微眯,轻声开口:
“当时我秦国,无其他武将之名,就连蒙骜,王龁,都是声名不显。
七国之中,文称最者不闻,然武将之最,非你祖君武安君莫当。
你洛河伯伯作为你祖君地大弟子,追随其经历大小战役无数。
你祖君的军略,洛河已习得真传。
其实当时不少由你祖君指挥的战役都是交由洛河来完成。
以少胜多的战役,洛河打过不止一回。
如果想要施展这攻心计,洛河,必不可少!”
赢则轻出一口气,看向白止道:
“孤相信,你这攻心计最重要的一环,洛河定能完成。
觐时,若计得成,我秦国能破此困境,你当据首功!”
白止弯腰低首,沉声道:
“微臣不敢......”
赢则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赵焕道:
“事不宜迟,你去把洛河叫过来。
还有那遣人去魏国散播谣言一事,你也安排下去。”
赵焕表情微肃,恭声应是,转身离去。
秦王则是看向了白止,眼神复杂,沉吟道:
“止儿,孤想问你一件事。”
白止迅速道:
“王上请问,微臣定知无不言!”
“孤知道你如今已经破入了三品境界,还是墨修。
孤想问问,你今天在章台宫外的行径,究竟只是因为那崔胜是墨修之人。
还是,为了针对那平阳君,和宗正署。”
白止心中微肃,沉声开口:
“禀王上,微臣当时出言相阻,不仅仅是因为那崔胜是墨修之人。
也不仅仅是为了针对那平阳君,宗正署,更是为了我秦国的万世之基!”
白止仰头,正对赢则的视线,开口道:
“我秦国,从微末崛起,自商君变法而始,依法治国。
尤其在王上的手中,日渐盛强,雄踞七国。
但是,不论是当初的天人之争,还是此次的蒙骜将军战败,秦国身陷险境。
都是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秦国出现了问题,出现了一个关乎国体的根本问题。
法虽严而未全,法虽行而未果。
我秦国的治国之本,便是法制。
那独立于法制之外的宗正署,便是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
王子渊大人,看出了这个问题,甚至愿意一死以全国本。
但是现在看来,却似乎终究无果。
如果依然不解决这个问题...”
白止深吸一口气,看着面色逐渐严肃的秦王,继续道:
“我秦国,离亡国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