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朝食,田简子再次出门,说是去召集附近的其他墨者,来完成帮郭嘉照料农田的承诺,郭嘉则抱着三只土狗回房休息了。
时间才过去不一会儿,田简子就返回院子,看过还在昏迷中的任涂之后,田简子转而想要找郭嘉再聊几句,就来到了郭嘉休息的房外。
正欲敲门而入,却听的房间内郭嘉在对着几只土狗自言自语,不由来了兴致,在门外听了起来。
“你们说老天是不是太偏爱我了,刚想着养父母去了,我一个人无法从事农桑,有饿死之祸,就来了一群这个年代最好的农夫,愿意帮我种粮食。
不过,我可不能傻傻的浪费了机会,这些人的武力和各类技艺都是一流,趁机在这偏僻之地,试行一些我的想法,将来到了大秦,才能更好地施展才华。”
门外的田简子听到此话,暗暗点头,这少年倒是一副好心肠,果然是想为天下做些事的。不过居然如此编排我墨家,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其实,我知道,今天这事,纯粹是运气。如果来的不是墨家的人,而是秦国的军人或者直接是刺客之流,他们怕是根本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解决掉我才是保密的最佳选择。xuqi.org 海豹小说网
而且这位田老,也是身份修养极高,才能听得进一个小儿的话,还把小儿戏语当真,愿意践行诺言,若是其他人,我这做法与怀金过市,招人红眼有何区别?”
田简子心中称是,看来这孩子不是一昧的早慧,心中计较也是颇多,想来是知道我墨者为人,才敢那般言语,反正还要在此等候任涂醒来,不如趁机教他些墨者学问,以此子聪慧,将来或可继承墨家学问。
至于那不知道是否暗中存在的西虢公的人,有本事你叫他别学我墨家学问啊,我田简子还怕和人抢个弟子吗?西虢公的爵位传到现在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了,怎么和如日中天的墨家比?
“不过,既然这么顺利了,就好好努力吧,嘿嘿,大黄,二黑,小白,你们等着吧,将来啊,今日之事必然被人记载于史书,不论田老还是我,都会被世人谨记。你们三个小家伙要不要一起被记录在青史之上?”
田简子不禁无奈摇头,这小子,真以为史书那么好入的?就连自己,日后没准也就是一句田襄子传位田简子,田简子传位于某某弟子的记载罢了,居然还想带着三只小狗上史书,莫不知史家之人,最是循规蹈矩,岂能容你这般儿戏?
“嘿嘿,有了,等田老回来,有空和他混熟后串串口供,统一一下对外的说法。
嗯,咱就这么说,世外高人田老,一日忽地心血来潮,隐隐感觉赵国境内有人与墨家颇有渊源,便起身赶来。
在赵国某山崖下,远远见一少年,灵气逼人,待得仔细观瞧,此少年天资不凡,骨骼惊奇,乃是几十年不遇的天才,就起了收徒之心,在山中灵犬的指引下最终寻得此子收入门墙,这样你们就和我一起名垂青史了,哈哈哈。”
郭嘉本是无心言语,却不知门外田简子如何惊骇,郭嘉不知道的是,田简子亲眼看到郭嘉去而复返,几次犹豫后救下任涂,便打眼瞧了瞧此少年,却是真的骨骼清奇,有了一番收徒之意。
于是乎才有了后来那般耐心与少年戏言相诺,此时在无意间却被这少年说中,田简子心中暗惊,莫不真是墨子先师暗中指引?
“嗯,然后田老来到少年庄上,对少年说明来意,直问少年愿意拜师否,少年却提出只拜才学惊人者为师,便与田老互出题目,考较学问。
田老见此子离经叛道,便故意出一难题,想要教训此少年,以先师墨子髤(休)上观物之法为难少年,却不料少年竟然连这般迷题都能解开。
少年则问,何物朝者四足,午者二足,暮者三足,田老苦思一夜竟不能……”
郭嘉还没自言自语完,田简子就直接推门进来了,吓得郭嘉和三只小狗一起在床上往后挪了半天。
田简子指着郭嘉,神情严肃,问到:“小子调侃于我,无伤大雅,童言无忌耳,不过,你当真知道何为髤上观物?”
郭嘉抱着三只小狗点点头,“先生不信,随我去南房背光处,我自做给先生看,不过,还请先生原谅小辈之前失礼之处。”
田简子点点头,他们这种身负一家学问传承之人,对天才的容忍度比郭嘉想的高得多,何况这田简子本就对郭嘉颇有好感。
油灯备好,黑色布料蒙在木板上作为承接屏幕,就差一个带小孔的隔板,可是这个家没有针,怎么打孔?
田简子见郭嘉久久不曾动作,问了才知道还缺个带孔木板,便拿起一块木头,问到:“木板你需多厚,孔洞需要多大?”
“木板越薄越好,小孔只需树叶经脉大小。”
接下来郭嘉就知道了为什么后世传说中都说墨者是最能打的一个学派了,田简子拿起一截木头,双指并拢,狠狠削下,竟然削出了只有指甲盖薄厚的木片,又从院中捡起早已枯死的一片叶子,用叶柄对着木片轻轻一戳,一个小洞就此出现,而郭嘉摸了一把枯叶,还未用力就已经碎成粉末。
只这一手举轻若重,手段就让郭嘉赞叹不已。从兵书上,郭嘉知道,这个年代的人是真的有武艺之说的,而田简子这手,在任何年代都能称为绝顶高手。田简子见郭嘉眼中露出惊讶崇敬之意,不由暗自得意,毕竟是少年心性啊,小小露一手,就镇住了这个孩子。
不过接下来,震惊的就是田简子了,郭嘉几番动作,将小孔与灯芯对齐,点燃灯火,见没有动静,思索一番,顿时明悟,关上房门,然后指着黑色木板,说到:“快看,快看!”
不用郭嘉指,田简子就看到了,灯火影像,果真出现在了木板上,郭嘉还前后挪动灯火,以改变灯影大小,证明那确实是灯火的影子。
田简子心中的惊叹无以轮比,要知道,先师只留下了髤上观物的原理,可是墨者里面,也已经很久没人能够还原这门绝技了。不止如此,还有许多墨家的学问其实也早已只剩下一些竹简上的记载,田简子心中一热。
“不知道那些失传学问,这个孩子会不会?他一定是墨子先师派来振兴墨家的,墨者三分,影响力日渐一日降低,定是先师觉天下百姓苦矣,特让此人来振兴我墨家!”
田简子正惊讶之际,郭嘉贱兮兮的问到:“田老,髤上观物我做到了,不知我那个问题,您想好了吗?”
郭嘉说完,三只小狗还颇有狗腿子的觉悟,跟着叫了几声,汪汪汪!
田简子这才想起,少年戏言里,说了一种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的事物,看着少年得意的样子,田简子不知不觉笑了,心中感叹:“他却也没说假话,果然田简子以髤上观物考他,不过须臾便被他解了。他以题目考较田简子,田简子竟然不能得,此子真的聪慧非常啊。”
不过,田简子看郭嘉神色,自然猜出他此刻心思,却也不着急,只是说到:“嗯,果然难题,且待我想个经年累月,看看能不能想出答案吧。”
“哎哎哎别呀!”郭嘉赶忙拦住想要出去的田简子,说到:“您看这样如何,您教我些武艺,我呢就把答案告诉您,如何?”
“不如何,老夫还是好好想想,这么难的题目,这般简单就让你告诉我答案,岂不无趣?”
“哎呀,先生,别呀,要不您就教我三招,就三招也好,我就把答案告诉您?”
田简子还是不理他,径直出去了,郭嘉追在后边,喊到:“一招,一招也行啊,先生哎!就一招嘛!”
田简子心中暗笑,这少年果然是看上了自己的武艺,却同时感到有些无奈,自己引以为傲的学问,这小子不感兴趣,却偏偏对这杀人技如此感兴趣,这不是一个墨者该有的心态。
走着走着,身后少年终于说出了那句田简子等了半天的话,“先生,我愿拜您为师,跟您学艺,还请师父收下我吧!”
田简子这才停下脚步,不过,他听懂少年的意思,只是想学习武艺,却不想学墨家学问,心中明白,这少年怕是还想和此间屋子主人一般,走兵者之路,对我墨家学问,却没有那般热心。
“罢了,此子聪慧,却心性未定,且先收他,待他长大些,心性定了,再伺机传他墨家学问,而且此子看似对机关术数颇有兴趣,这天下间,也就公输家的机关术数可以与我墨家相比,如此,不怕他日后不入我门。”
田简子清清嗓子,说到:“既然你有此诚心,我便允了你,收你做个弟子,传你技艺,日后也好自保一时。”
郭嘉赶忙点头,正要磕头拜师,突然想到着什么,赶忙去将养父母牌位请出,放在桌案之上,又找来一些存粮以做贡品,白日里点燃两盏灯火,简单布置了个香堂。
一旁的田简子看着郭嘉有条不紊地忙碌,心中暗自赞叹,见郭嘉忙碌的满头大汗,说到:“不用这般麻烦,我授你一枚信物就可成礼,我墨者不拘泥礼节。”
郭嘉笑笑不语,仍然忙碌,见一切准备停当,左右看看,找到三只土狗,将它们放在香堂一旁,嘱咐它们不许捣乱,这三只小狗,与郭嘉相依为命多年,早已心意相通,乖乖趴在原地不曾动弹。
郭嘉请田简子来到香坛之后,随后双腿屈跪,将田简子吓了一跳,这个年代,见到天子都不必双腿下跪,这已经不是大礼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养父母在上,昊天后土在下,今日,有郭氏子嘉,拜入墨门田简子师父门下,学习技艺学问,今日起,我师如我父,必孝师,尊师,敬师,师父所命,不敢不听,师父所教,不敢怠慢,日日勤加学习,必不负师父传道受业解惑之累!”
说罢,砰砰砰,向着田简子三跪九叩,田简子一时惊讶的竟然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是别人的徒弟,他却清楚记得,自己对于师父虽然尊重,却没有行过这般大礼。
那时,他与师父在田间相遇,师父对他颇为喜爱,当下起了收徒之心,便直接交给他一枚信物,握住自己的手,言说:“礼已成,今日起,你就是我田襄子的弟子。”
郭嘉能在行礼时,将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母灵位供奉,在田简子眼里,这才是真是大孝之人,如此弟子,怎能不倾囊相授。
对出身微末的养父母都时时不忘恩情,对家中牲畜也爱护有加,这正是墨子先师所说的大爱之境啊,先师,这必然是你为我墨家寻得的人才啊!
田简子扶起郭嘉,将一枚泛着莹润光泽的黑色石头交给郭嘉,“好徒儿,这是我墨家信物,你收下,这师徒名分就此定下。”随后在自己心里加了一句:“日后但凡我在,必不让你受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