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安全屋。因为临时给他开通了权限, 没有触发阵法的自动防御装置。
慕姗两手抱胸,平静望着男人的背影:“如果我现在取消你的临时门禁,你就会被古老的华夏玄学力量按在地上摩擦!”
贺云崇懒洋洋回过身:“所以, 我的命现在握在你手里了,大小姐。”
他靠在装满物资、略显拥挤的三层铁架床旁边,伸手缓慢拂过她的枕头和枕巾。
慕姗立刻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他:“这是我的床!”
贺云崇垂着眼皮:“太窄了,我睡哪?”
慕姗见他没执意非要睡她上下铺, 松了口气:“你现在的同化状态是海洋生物?得泡在水里吧。我这可没有那么大的浴缸。”
谁曾想男人态度根本没有发生变化,贺云崇浅笑着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没关系,我很好养活。”
他径直走进了她狭小的洗手间。慕姗震惊地跟过去, 就见他那六七条触手也不知是从地方伸出来,青紫色、粗壮的章鱼足在淋浴区翻涌、缠绕,几乎将小小的洗手间都给填满。
贺云崇面无表情地提起她存放在旁边的一桶自来水, “哗啦”一声从头泼下去,原本就潮湿的卷发立刻湿透, 水流滴滴答答, 衣服上洇湿的痕迹逐渐蔓延。
他伸手递过来两张卡:“从楼上找到的,要么?”
是两张自来水充值卡, 慕姗接过:“当然要。”
贺云崇又连续泼了两桶冷水,等章鱼足全都变得湿润, “快乐”地在积水里翻滚扭曲,他好像才觉得好受一点。
长长喟叹一声,靠着瓷砖墙壁坐下。
慕姗看出了他的疲惫, 胸膛处, 昨晚被她匆忙处理过的伤势又沁出血迹, 绷带也全湿透了。
但他对自己的状况似乎毫不在意, 就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养神。
慕姗蹲在旁边:“你的伤怎么还没愈合?”
她记得之前还是阿努比斯的时候, 他的伤恢复的特别快,整个人就像是铁打的。
“虚弱状态的负面效果而已。”
忽然贺云崇眼睛猛地睁开,问她:“你觉得我比他弱?”
慕姗眼皮一跳:“我可没这么说!”
他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控诉。
下一刻,他粗暴扒开缠绕患处的绷带,那血肉模糊、皮肉泛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痊愈、结痂。
只不过短时间内,他的脸色又苍白两分。
贺云崇没说话,只是用那倔强的表情默默盯着她,好像在说:看吧,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慕姗:……
他低下头,用力扯住背上湿透的黑袍,将衣服囫囵脱下,苍白赤/裸的身躯呈现在她眼前。
块垒分明的肌肉上遍布战斗伤痕。
慕姗避开他红色的眼眸,抓住湿衣服匆匆背身:“我帮你去晾干。”
刚走出洗手间,感觉衣服下面滚出来什么东西。
黄澄澄的一只——橙子木乃伊。
是上个副本时她的橙子树结果时送给他的,没想到竟然一直没吃,并且保存到了现在。
慕姗把湿漉漉的黑袍丢在铁架子上等待风干。她手中揉搓着那颗已经干巴巴的橙子木乃伊。
同处一室,不远处洗手间里那团黑色的影子庞大到令人无法忽略。在灯光的阴影里,她好像看见在不断翻涌扭曲的触手中,沉睡着一个特别的存在。
因为太过寂静,偶尔有触手划过地砖的拖行声音传来,还有水珠淌过肌肤落到地上“滴答”的响动,她听得十分清晰。
慕姗甩甩脑袋,感觉自己脑袋也进水了。
9点20,补给电梯准时到达。
“邦邦邦——”敲钟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玩家出门。
花匠蹲坐在电梯门前,憔悴的脸上没抱什么希望,但等电梯门打开,光线透出来的一刻,他脸上表情从呆滞转变为惊讶、狂喜。
满货柜的物资竟然还剩下一点!
第三人称小队的“平均分配”原则竟然成功了!
杜鸣岐、梁姨和宗芮三人挤在狭小的空隙中,模样算不得整洁,看起来经历了一番苦战,但精神还算好。
站在最靠外的宗芮左手拄着一把长刀,手臂滴的血一直流到了刀锋,她受伤了。相反,被保护在最里侧的并不是杜鸣岐,而是梁觅双。她始终保持一个奇怪的动作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看起来力量消耗颇大。
尽管慕姗有很多疑问,但也来不及问的,补给电梯只有三秒钟开门时间。
双方视线交错的一瞬,宗芮用力朝外面甩出两个塑料袋,花匠立刻跑过去捡。
杜鸣岐朝她和身后的贺云崇看了眼,沉声:“小心,那家伙很强。”
话音落下,电梯门“邦”一声重重关上,隔绝双方的视线,载着第三人称小队继续上去501楼。
花匠将其中一个塑料袋狗腿地分给她,慕姗打开一看,袋子里是一瓶饮品(花匠的是气泡水,她的是果汁)、一包干粮(花匠的是方便面,她的是独立包装的小饼干)。
看得出来,小小一电梯的东西想要维持几百层玩家运转根本是不可能的。这点物资虽然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的强。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的命真是太好了,先遇到了姑娘,又遇到了大佬,老天爷都不希望我死。”林宽感动得稀里哗啦,本来就脏兮兮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慕姗道:“你也看见了,第三人称小队只有三个人,而且还受了伤,摩天大楼里存在穷凶极恶的坏人,他们不足以应对危机。像这样的平衡补给一次两次还好,不可能长期存在,你还是得靠自己。”
花匠一僵,低头应了一声,“我明白的。”转身回屋。
慕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脏兮兮的安全屋内,他门外已经堆积了很多垃圾袋,苍蝇乱飞,花匠却没有打扫或扔下楼的意思。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她终于收到了宗芮发来的好友消息。
[宗芮(清道夫):马戏团小丑,他真是个疯子!怪物!比坠梦人还要疯!(没有说你竹马不好的意思)]
[宗芮(清道夫):他攻击我们根本不是为了抢夺物资,只是想挑战队长而已!可笑的强者之争!今天要不是有梁姨的强控在,我们都守不住电梯。可惜让这家伙跑了……]
[宗芮(清道夫):对了,我们下到了一楼,能看见大楼的大门,但不被允许走出电梯。物资是在9点整时的一瞬间出现的,玩家想独吞估计不可能。18楼的线索没有找到,17楼直接和19楼相连,你还得继续探查线索。]
慕姗一个字一个字看完,诚心道了谢。
这时一根触手托着只盘子探过来:“吃吧。”
盘里是辣炖带鱼盖饭,慕姗看见那鱼顿了一顿,接过来:“谢谢。”
她刚想问这带鱼该不会是他从‘海水’里捞的吧,贺云崇就开口:“用的你冰箱里的冻带鱼。”
“哦。”
吃饭的时候也并不消停,时不时会有一根触手伸过来,为她添水,或者拿着纸巾替她擦去嘴角的酱汁,动作灵活。
慕姗的体验感非常新奇、但且古怪。
终于吃完饭,她爬上铁架床:“我睡一会午觉。”翻过身去背对着男人。
现在两个支线任务都进入了瓶颈期。任务1的18楼无处可循,凡是电梯能到达的楼层第三人称都已经帮她踏足过了,无踪迹。任务2的死鬼老公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她需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或许真的只能扒开电梯门爬钢索下去了。
刚刚酝酿了一点困意,一根冰冷柔软的东西忽然压过被褥,缠在了她手腕上。
慕姗用另一只手攥住。
贺云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洗干净了的。”
“恩?”
那条触手动了动,试探着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慕姗果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
触手上的粘液甚至都被仔细清理掉了,还被擦得干燥,就算抱在怀中也不会感觉黏腻。
她当然不会忘记,干燥让他很不舒服,这其实是违法生物学常识的。
“睡吧,我守着你。”
他就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床边看着她,只不过哄他的女孩入睡的不是玩偶,而变成了他的触手。
那根被沐浴露狠狠搓洗过的触手火辣辣的痛,颜色都变成了粉红色,但他一点也不想抽出来。
光线影响睡眠,他索性关闭了顶灯,但因为副本设定,安全屋内很快又有灵异现象发生。
但他决心守护女孩睡眠。于是镜子里想爬出来的鬼影被触手堵住嘴,发出“呜呜”的声音;想从墙角爬出来的鬼手被海水淹没,冒出一串“咕噜噜”的气泡。
在半醒半睡的时候,贺云崇凑到她耳边:“姗姗,我爱你。”
慕姗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发出无意义的鼻音:“嗯……”十分敷衍。
贺云崇微微皱眉,不太满意她的回答。
等一个半小时过去,慕姗终于从午睡中醒来,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昨天的疲惫都被驱散了,她又元气满满。
某个男人身披黑袍,坐在床头的小凳上,那条触手还在她被子里,被焐热成了粉红色。
他连续想了一个半小时,想得头痛欲裂,只能和她祈求一个真相。
贺云崇目光灼灼:“姗姗,你喜欢我吗?”
慕姗穿鞋的动作一顿,想也没想回答:“喜欢啊。”
“你怎么把灯关了?会有灵异的。”
她想去按顶灯开关,一只手拦住她。高大身躯挡在她身前,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贺云崇:“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握住她的手指,声音很轻:“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一种吗?”
“云崇哥……”
“回答我。”
慕姗缓缓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因为同化的状态,精神状况不太正常,我都理解的。”
“可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贺云崇想笑,可做出来的表情他自己都觉得丑。
他第一次觉得无地自容,更无法面对眼前女孩困惑的眼。是他自己让她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
贺云崇后退一步:“所以,你觉得我是在说胡话,你的喜欢,是在敷衍我?”
慕姗急了:“没有!云崇哥,我们青梅竹马十几年了,我当然喜欢你!……可你这样,我会不习惯。”
贺云崇低下头,目光茫然。
他明白了,果然和她说的一样。不管他还是阿努比斯,不管他还是别的表兄弟堂兄弟,她的喜欢,一视同仁。
他好像真的变成一条跳上岸的鱼,无法呼吸,在她掌心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