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厉无咎安静地坐在桌子前,将妘天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突然间,妘海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们两个,不吃早饭吗?”
“马上就来!”妘天应了一声,转头最后问道:“小弟,方才讲的,你可都明白了?”
厉无咎连连点头,满脸的欣喜,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不用死了,太好了。”
“你这是该嫁人了。”妘天嘿嘿一笑,又道:“说到嫁人啊,你若是遇见喜欢的姑娘,可千万不能太主动,得用法子让她们来追你。”
厉无咎心中咯噔一下,但听妘天这么一说,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来,问道:
“法子,是什么法子呢?”
妘天狡黠一笑,道:
“这么想知道,莫非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哪一家啊,我让娘给你做主。”
“没有!”厉无咎怕对方不信,又补充道:“我就是好奇而已,随便问问,不说算了。”
妘天一脸不信,故意道:
“这样啊!那咱们先去吃饭吧,别让娘久等了。”
“走,要我扶你吗?”厉无咎直接站起来。
妘天颇为意外,他其实早已发现一些端倪,方才用言语试探,不成想对方当真熄了火,不再询问,当下道:
“不用,这点路还是可以的。”
二人直奔堂屋,刚到门口,便发现妘海英面沉如水,说道:
“你得的什么病,这气色看着比我都好!”
“这个嘛……”厉无咎一脸尴尬,眼睛不住地瞟向一旁,寻思怎么才能搪塞过去。
“娘,他确实病了!”妘天坐到板凳上,笑道:““不过只需给他说个人家,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天哥,我以后不和你玩了!”
妘海英沉思片刻,道:
“是到年龄了,这事我琢磨琢磨。”
琢磨两个字,让厉无咎心中一突。
村中嫁娶,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子女的,几乎没什么选择权。
这是巫圣定下的规矩,从来不曾有人逾越,可是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可要他怎么办?
后面的几日中,厉无咎再次变得郁郁寡欢,她时常想着,直接冲到母上大人的面前,说他非顾妍君不嫁。
他估算过母上大人的一百种反应,也想好了九十九种应对的方法,但却从来无法鼓起勇气,因为他怕极了那个他想不出答案情况——若是云海英说不。
当然,停留在厉无咎脑中的,还有另一个想法,若是直接向顾妍君表白,她会不会接受自己。
他自然记得妘天的话,时时在心中提醒自己,男孩子要矜持,不能太主动,可是告诉喜欢的人你喜欢她,就像一种最原始的冲动,让他难以适从。
如此过了五六日,这一日傍晚,二人在柳树下练了一阵,旁边的巷子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
“我恨你,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话落处,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显是说话之人跑着离开。
厉无咎一脸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顾妍君却追了出去。
“妍君,你去哪?”厉无咎伸出一只手,想要追,对方已消失在黑暗中。
厉无咎郁闷极了,他回想方才突然传出的声音,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是谁?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傍晚,厉无咎早早就向村西而去。
远远地,他发现一个人坐在柳树下,心中不免猜测:
“这是谁?一会我还要和妍君练刀呢!”
等稍微靠近,他发现那人竟是顾妍君,心中是既高兴又奇怪:
“今天君君怎么早到了?”
厉无咎踮起脚尖,悄悄走到对方的身后,突然大声道:
“哈(四声),今天怎么这么早?”
顾妍君吓的一抖,不过面色并无太大变化,片刻后拿出一个芝麻烧饼道:
“这个给你,谢谢你教我刀法。”
厉无咎一手摸着后脑勺,一手接过烧饼,道:
“谢什么,我的刀法其实也一般,能教的不多。”
“嗯,我也这么觉得。”
厉无咎瞬间尬在那里,想到自己方才吓了对方,忙道:
“你是不是生气了,原来你胆子那么小!”
顾妍君摇摇头,说道:
“老是耽误你时间总是不好,反正招式我都已经学会,以后我就自己先练吧,有问题的话,我再去找你请教。”
厉无咎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凝固了,他很想说些什么,脑袋却一片空白。
“那就这样,我就先回去了。”顾妍君说完,便转身离去。
厉无咎极力克制,眼睛却还是模糊,顾妍君远离的背影,仿佛一把尖刀,扎进他的心里,明明不是永别,他却感觉要永远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厉无咎猛然赶上前去,将短刀塞到对方的手上,喊道:
“顾妍君,我喜欢你!”
他说完后,便落荒而逃,跑的是能有多快便有多快。
顾妍君站在原地,脸上不见任何表情,等厉无咎跑的远了,反而转身向柳树走去。
她将短刀放到柳树下,摇了摇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厉无咎一路狂奔,回到家中后,心情渐渐平复,他坐在桌子前,手支着脑袋,突然意识到方才的话没有说完。
他既没问对方是否喜欢他,也没挽留对方继续练刀。
“羞死了,厉无咎,你可也太笨了!”
“她都没有追来,八成是不喜欢。”
“不对,她收了短刀,那便是喜欢!”
“她若是喜欢我,明天肯定还会来练刀。”
厉无咎呆呆的坐着,时而愁眉苦脸,时而露出陶醉的微笑,直到午夜时分,方才睡去。
第二天下午,眼见太阳快要落山,天突然阴了下来,风一吹,天空中便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厉无咎站在院子门口,心中犹豫起来:
“下雨了,她应该不会去了。”转念又想:“万一她去了,见我没在,等的久了,岂不是淋雨!”
厉无咎一头扎进小雨中,向着村西狂奔而去。
也就是一小会功夫,他便看见大柳树,见柳树下没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当他走到柳树下时,心头猛然一沉,仿佛被千斤大锤砸在胸口。
一柄短刀静静地躺在石台上,不言之中,却仿佛说着世间最伤人的话语。
雨渐渐大了,落在屋檐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但厉无咎却感觉一切都消失,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浑浑噩噩,如同僵尸一般向家中走去,到了门口,听见母亲的声音道:
“你这傻孩子,站雨里干嘛?”随着那声音,是一双温暖的手。
“娘,我再也不要喜欢一个人了!”厉无咎的悲伤,到这时才决堤,哇地一声哭起来。
妘海英眉头皱起,安慰道:
“都会过去的,等十年后,你再想起时,恐怕只会笑一笑。”
厉无咎满打满算,也只十三岁的年纪,十年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完全无法理解母亲的话,只是哭的更加伤心。
当天晚上,厉无咎便发起烧来,躺在床上,胡话连篇。
妘海英煮了汤药,喂了两次,厉无咎都不张口,最终将药碗打翻在地。
“娘,他这是心病,药石之力,怕是没什么效果。”妘天捡起药碗,用水冲干净后,再次拿起煎药的锅,往碗中倒药。
片刻后,妘天将半碗药递到妘海茵面前,道:
“娘,真的没什么用,他都练气五层了,只要不是修行出岔子,没听说会得病。”
妘海英长叹一声,道:
“那你要我这个当娘的怎么办,放着他不管吗?等着他自己好?”
“娘,你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吗?实在不行,找夏公说个媒,反正他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妘天笑道。
妘海英看着妘天,好半天后方才说道:
“有一次,我瞧见他和顾家女娃在柳树下练刀。”
妘天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凝固了,久久不语。
厉无咎这一烧,两日后方才渐渐好转,又在床上躺了四天,方才下地活动。
不过往日开朗的少年,再也没了精神气,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呆。
偶尔,他会拿一些书摆摆样子,只是书从来不翻页,眼珠子也不动一下。
妘海英和妘天心知肚明,也不说什么,知道这种事只能靠时间慢慢的治愈。
约莫半个月后,厉无咎突然好了一半,他主帮妘海英干农活,家里人说话时,也会插上几句。
妘海英和妘天见到这一幕,自然很是高兴, 只道厉无咎是好起来了。
闲暇之余,厉无咎开始看书,还会拿一个小本子,记一些东西。
这个新的习惯,让妘天很是好奇,他看着厉无咎长大,自然知道小弟从来都是看到书都头痛,绝不会主动学习。
一日,妘天趁厉无咎不在,偷偷钻到厉无咎的房间中,最终在枕头底下找到小本子。
他一页一页翻看,见上面一行行,写的竟然都是情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那些诗句中,有些句子中空着一些字,似乎写的人一开始并没有记住,不过到后面,写的人试了许多字,就算不对,都一一补上。
一行行诗句中,有一句被写到的次数最多,不过每一次都只将上半句写出来,后面却是空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妘天眉头微皱,他记得下半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