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三年,石巴县。
夜色如黑丝般柔软,笼罩着整座小城。
朦胧的月色下,万物沉寂,唯独几座花楼中灯火阑珊,时不时传出放浪形骸的喧嚣。
莺歌燕舞中,多是千金买笑,唯独杏字房中琵琶声悠扬,一个甜美的声音唱道:“……况当年,便好相携,凤楼深处吹箫。”
“深处吹箫??”王庆虎一愣,脑中闪过销魂的画面,忍不住咽一口唾沫。
他是个粗人,从来不懂什么词曲,只知道甜美的歌声悦耳,只知道眼前的美人勾魂。
但当他望向那张清丽的脸庞,升起的欲火瞬间消散,叹一口气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便起身,三五步后,手刚放到门栓上,忽听见甜美的声音道:
“王大人……今晚,要不就留下吧!”
王庆虎猛地转身,呼吸不由得急促,眼中满是肆无忌惮的欲望。
他大步而行,可没走几步,却发现对面的美人眉头蹙起,如同受惊的梅花鹿。
“哎……”王庆虎停下脚步,道:“给你赎身的钱,我还没攒够,我还是回去吧!”
摇曳的烛光下,原本局促的杏儿一愣,眼波流转间满是柔情,婉声道:
“这半年来,若非王大人看顾,杏儿作为犯官家眷,怎么可能守得住自己。王大人留下吧,杏儿……不悔!”
她说到后面,声若细蚊,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王庆虎再无犹豫,阔步走到杏儿身边,一把将佳人抱起。
“呀……”杏儿惊声尖叫,俏脸更加红艳。
王庆虎不管不顾,抱着佳人直奔大床。
芙蓉帐暖,似有阳光洒在每个角落,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间呼吸合着心跳声,仿佛一首澎湃的乐曲。
良久,杏儿凑到王庆虎耳边,柔声道:“大人……你可对奴家……温柔点儿!”
王庆虎口干舌燥,一只手去抓柔软处,另一只手忙解自己的腰带。
嘭,嘭,嘭……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疯狂的敲门声,一个急切的声音道:“总捕头,你在里面吗?李大人找您。”
“我草#¥……”王庆虎气得三尸神乱跳,怒喝:“你小子有病吧!赶紧给老子滚!”
“师父,县衙失窃,丢了一本经书,李大人让您两刻钟内赶到县衙。”门外的声音道。
“你他妈……”王庆虎脏话都已经飙出去,突然改口道:“等等,经书?”
他用力一撑,从床上弹起,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时皇帝崇信道教,整个燕国上下大修道观,大抄经书,特别是近几年,上面更是直接下旨,颁布各种神神鬼鬼的命令。
平头百姓还好,生祠是建,佛像是建,道像也还是建,老百姓并不关心建什么,只关心建这东西给多少工钱。
不过王庆虎这种端公家饭的人,难免就要卷入其中,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我改日再来,你早点休息!”王庆虎撂下一句话,直奔雕花木门。
“虎哥,你千万小心些!”杏儿柔声道。
王庆虎身体顿了顿,不过并没回头,一把推开木门道:“走,赶紧去县衙!”
门外,一小捕快满面焦急,急忙跟在王庆虎身后。
王庆虎大步流星,没走几步突然扭头问道:“你是直接来找我的?”
小捕快诚惶诚恐,道:“我先去的您家,但是没找到……”
王庆虎脸色难看到极点,步幅再次加快,他家在东城,小徒弟这一来一回,早就超过两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县衙门口。
王庆虎赶到时,昏暗的灯光下,早已有二人等着。
左首一人姓陈,面皮白净,比王庆虎矮一头,和王庆虎官职一样,都是从八品的副总捕头。
右首一人姓苏,头戴儒巾,留山羊胡,手中拿着一把竹骨扇,是县令李大人的心腹。
二人见王庆虎赶来,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走吧!赶紧进去,再晚就要出人命了!”苏师爷边说边往衙门内走。
王庆虎满面尴尬,急忙跟上二人。
三人一路疾走,途中陈捕头动作极其夸张,明明是在走路,动作却如狂奔一样,胳膊恨不得甩到天上。
“这是什么病?”王庆虎心中莫名其妙。
等到三人走进县衙,陈捕头一个箭步冲进去,胸部剧烈起伏,大口喘气,道:
“大人,出什么事了?属下来迟了!”
“嘶……”王庆虎倒吸一口凉气,陈捕头这假把式做的,简直是登峰造极。
正厅中,一人身穿七品官服,身形肥硕,头顶油光锃亮,猛然抬眼,怒道:
“还真是整齐,这么赶巧吗?我记得你们一个住东边,还有一个,今晚当值。”
陈捕头上前一步,急忙解释:“大人,是这样的,我巡逻……”
“行了,不用解释,反正交不了差,我下狱,你们砍头。”
王庆虎面色大惊,揖手道:“李大人言重,您学问大,乃是郑府尹门下,能出什么大事!”
李光头霍地站起来,一掌拍到桌子上,狂吼道:
“经书!这回是京城神宫监下发的经书!”
“换人了,现如今庆州主官姓俞,俞砍头知道吗?”
李光头满面通红,往椅子上一坐,揉着太阳穴道:“师爷,公文是你经手的,你赶紧和他们解释。”
师爷上前一步,手中扇子在另一只手上一敲,说道:“学堂抄经这事你们也知道,不过以前是自下而上,主要是原来的郑府尹比较有上进心。”
“不过今天下午,收到一份成王府下发的公文,命各县学统一抄经,每月必须上缴两箱抄好的经书,完不成主官按渎职罪论处。”
“这经不是想抄多少就抄多少,每人每天限十页。抄多了也无用,我初步核算了一下,按照本县学堂的情况,差不多需要二十八天时间。”
“时间本来是宽裕的,公告我都已经拟好,不过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下发的经书突然失窃。”
王庆虎认真听着,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唯独对每人每天限十页充满疑问,他正想询问,忽见李光头霍地站起,道:
“所以,两天,给你们两天时间,破不了案,大家一起玩完。”
“两天,这怎么可能!”王庆虎大骇,正要开口,陈捕头抢先一步道:
“大人,这已经半个多时辰过去,贼子说不定已经跑出城,两天时间实在是……”
“你个泼才,现在知道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李光头拿起一把令签,砸向陈捕头。
那令签在空中散开,其中三支波及王庆虎,眼见就要砸中,被王庆虎一一抄在手中。
至于陈捕头,他没有那样的身手,只能任凭令签砸到自己身上。
王庆虎将令签举过头顶,朗声道:“大人!咱们能不能换个思路,既是抄经,不如去隔壁县誊抄一本,咱们用快马,三天时间应该就足够。”
“隔壁县,亏你想得出来,这事说不定就是他们搞的,你不知道对方是严党吗?”
王庆虎满脸尴尬,他来石巴县供职,前后只有半年时间,确实不知道这些事。
这时候,苏师爷又站出来,道:“这法子我也想到,已派人快马去兰溪县,您和公孙县令是同门,经书肯定是借的。只是山路崎岖,往来最少要七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错!”李光头面色缓和些。
“还有,今日城门提前一个时辰关闭,按照时间推算,贼人不可能跑出去。”苏师爷道。
“真的?”李光头立刻支棱起来,脸上满是意外之喜,道:“我的好师爷,你这是算到了吗?天助我也!”
“回大人,今日发了饷银,我怕大家松散,就让提前关城门。”
李光头摇头带点头,很是满意,道:“你们两个学学,不是本官不信任你们。”
“这样,蛇无头不行,你们两个向来不对付,这件大案,你们谁主办?办成升官,办砸提头来见。”
大堂上,烛火摇曳,映照出王庆虎犹疑的脸庞。
这锅是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