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南方的归程列车上,车窗之外,阳光明媚。
被列车远远落在身后的通往旧山阴堡垒的那条路上,山峦之间,各色强光与轰鸣的爆炸声相互交织,在四外的白雪蓝天之中,制造出了一片甚至连苍穹都被染成了彩色的诡异天穹。
但车厢的隔音效果非常好。站在孟邢这个位置,他只能听到些微的爆炸声。
唯有列车行进时的声音,依旧在稳定平和的传入他的耳朵……
孟邢握着轮椅的把手,道:
“中将阁下。我……我不知道。”
“假如我们这些荣誉军官最终都会变成那种模样——那么,再继续自称为人类。这未免显得太可笑了。”
在他俩的身后远处,艾德琳和奥利维亚正在很好奇地隔着门,扒着玻璃望向这边。
而从这两位钢铁少女身后,也有另一道并无任何情绪的,属于那位扎发长袍钢铁少女的视线,正在越过艾德琳的头顶,直勾勾地盯向孟邢和奥德修斯中将。
奥德修斯沉默片刻,突然笑着说:
“你看,我都已经这个岁数了,可我依旧是人类。”
他道:“更何况,你应该是知道的。小山田上校他的情况……嗯,可能是有些特殊。”
“正常来说,已经经受过重重考验和训练的荣誉军官,是不会变成恶魔的。”
“我们的情感虽然很丰富,但我们每一个人对于全人类的责任感,都应该做到比自己的情绪还更重要。乌托比昂万岁——”
“人类万岁。”孟邢点头说。
奥德修斯笑了一下,他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中尉,我听说你这次向上面提交了希望被派遣到危险地区执行任务的申请。可以问一下,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吗?”
“我还是在想小山田上校的事。”孟邢站在奥德修斯身后,扭头望向了窗外那片沉寂在冰原雪山中的一轮太阳。
“无论是上校他本人,还是他的家人……我总在想,假如我当时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游乐园,这整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艾德琳的实力很强,至于奥利维亚那就更不用说了。原本,我应该在接受长达三到五年的观察后,才有资格在接受评定和审核之后正式和她签约。”
“但我现在却和她签订了契约,我同时得到了相当于d级恶魔水准的钢铁少女,和一位超过C级恶魔水准的钢铁少女的效忠。既然现在旧山阴堡垒已经被乌托比昂接管了,那……那我就应该尽可能多的让自己派上用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而且,你也不想再继续留在那个伤心之地了。对吗?”奥德修斯再次发问。
“嗯……”孟邢垂下了眼眸。
奥德修斯笑了。
他不再紧绷着身体,而是颇为放松地坐在轮椅之中,再略微交叉起了十指:
“中尉,你现在是咱们乌托比昂的大明星。接下来,我会一直关注着你的。”
“现在,由我来传达乌托比昂对你的下一步指示。”
闻言,孟邢赶紧挺直了腰杆,一声都不敢吭。
“这个任务有点危险,但对你来说很轻松,可你如果实在不想做,也有其他两项工作留待备选。”
“离开北境,向南再向西通往河心地废土的区域内,有一座兴起于三十年前,目前已经在河心地废土上站稳脚跟的殖民城邦。它的名字叫【团结家园】。”
“它也发源于富商联盟,最初是由一群被富商联盟排斥的太阳教徒向外迁徙并建立起来的。谁都没料到,这伙人竟然能够将咱们人类的共同事业完成得这么出色——因此,乌托比昂最近正打算将这个小城邦,接纳到自己的庇护之下。”
“团结家园正迫切需要一批专业工程师、科学家和太阳教神职人员。”
“但因为没有列车或飞行路线能通往那里,乌托比昂实在没办法大规模的为他们输送人口。”
“我们只能一边修建铁路,一边让荣誉军官护送着团结家园急需的劳动力,穿过废土抵达他们的城邦。”
“目前已经先后派出了十一支队伍,其中七支队伍最终顺利抵达了团结家园。而如果中尉你愿意接受这项任务——那么,你将会负责这第十二支队伍的护送工作。”
听奥德修斯说完这一番话后,孟邢问:
“除我之外,还有哪几位荣誉军官会加入此次护送行动呢?”
“只有你。”奥德修斯道:“最近南方很不太平。乌托比昂将许多充当后备力量的荣誉军官派去支援了,实在拨不出更多人手。”
孟邢思考一秒,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中将阁下,我接受乌托比昂的任务安排,愿意承担起护送小队的领导者职责。”
“好。”奥德修斯道:“此次任务,将继续由朴珍娜上尉担任你的联络员、监督员和分析员。她正在收集和阅读有关太阳教徒、团结家园以及此次所需护送的每一位平民的相关资料。剩下的事,你就都去问她吧。”
奥德修斯道:“我有点累了……哈哈,一次性聊这么久,对于像我这样的残废来说,还真是艰难啊。”
孟邢道:“中将阁下,我在军校时就曾阅读过您的故事。您非常伟大,又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您不应该这么说自己。”
奥德修斯道:“牺牲是一回事,残废是另一回事。你总不可能觉得,一个眼睛瞎了、腿也废了的家伙还是正常人吧?”
孟邢道:“相比起我们这些为了全人类效忠、奉献和牺牲的荣誉军官。在我看来,反倒是那些明明受到我们保护,但却还要憎恨我们的普通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不正常!倒不如说,他们全都是杂碎,是垃圾!”
奥德修斯笑了笑:“呵,谁说不是呢……唉,年轻就是好。即便是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对人类的责任感和热情也完全比不上你。”
这位银发苍苍、面容清秀、声音温柔的中将,将交叉着的十指轻轻压在了小腹之上。
在他身后,是因为突然回忆起当年那些站在铁栏杆外面朝自己扔石头的小屁孩,而变得极其火大的孟邢。
在孟邢身后,一直穿过整条走廊抵达到列车车厢门后面的,乃是一脸天真的将双手平按在车门玻璃上的艾德琳。
在艾德琳身侧,奥利维亚似乎显得忧心忡忡。
站在艾德琳和奥利维亚中间偏后方的那位隶属于奥德修斯中将的钢铁少女,敏锐地觉察到了奥利维亚的细微表情。
因此,她便面无表情地背着手,再将身子缓缓前探到奥利维亚脸边:
“怎么了吗?有什么事不对劲?”
“没……”此时,奥利维亚的腋下和背后,全是汗水。
奥利维亚一扫眼中的担忧,再咧嘴笑着回看了这位强大到可怕的钢铁少女一眼:
“再说,他俩看上去不是聊得挺好的嘛!”
列车平缓向前。
这使得两位相互对视的美少女的姿态,愈发显得僵硬。
“……”
半晌,面无表情的钢铁少女点点头。
她刻意挤出了一个笑容。看来,这女人是真的很不擅长微笑:
“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只是为了提供安全保障。”
“乌托比昂的官僚们全是神经病,他们永远在怀疑所有荣誉军官的忠诚度,他们生来就是最低劣的,是应该被全部灭绝的渣滓。”
“我的长官只是想走个过场。他非常信任,甚至说不定很喜欢你家的长官。”
“所以——”
这位强到可怕的钢铁少女僵硬微笑着,还为了表示友好,而抬手拍了拍奥利维亚的肩膀:
“你真的什么都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