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本就不欲再生事端。
毕竟大敌当前,若是仙界不团结的话,到头来遭殃的还是自己。
他跟在风千陵身边多年,大是大非面前总是多一份隐忍。
他拽住落枫的胳膊摇头:“算了,跟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连累仙尊被骂得更狠吗?”
他是想要当和事佬,可是有人不打算让他如愿。
仍旧是那位手持龙杖的长老开口,轻蔑地说道:
“就算她们私自行动又如何?她们本就是莲风山的弟子,那就应该由莲风山的仙主出面保护,就算仙主不出面,仙尊也要出面吧?所以,于公于私,仙尊都应该给个说法才是!”
这说法就有些无赖了。
连他身后跟着来的那些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只是强行硬撑着坐在原地。
听见他无赖的说法,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凌源都忍不住了。
“莲风山的弟子?”他嗤笑一声说:“早在子衿千方百计想要成为花之仙山的继承人时,难道不就已经代表了,她主动归顺了花仙主了吗?”
“这……”
长老没法反驳,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的。
而凌源接着说:“既然选择追随花仙主,跟着他老人家的指令行事,现在出了事情,总不至于让我们仙尊来给她们擦屁股吧?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位长老还当真当得起这句话呢。”
凌源三言两语,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而叶鸢寻也在听到子衿的名字的时候,惊了一下。
子衿和鸣鸾等人相继在妖界出事,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不过叶鸢寻估计和妖王脱不了干系。
否则,若是知道了子衿是被魔族所害,这些人怎么可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只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难道,他们围在这里,就是想要风千陵跟妖界讨一个公道?!
叶鸢寻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涅槃剑,恨恨道:“当真是一群愚昧的蠢货,无耻之徒!”
风千陵从始至终和这件事情没有一点关系,唆使她们去追杀的不是他,伤害子衿等人的也不是他,可香陌却无端挑唆这么多人,来威胁仙尊。当真是面目可憎,其心可恨!
墨骨眼神冰冷地看着那群席地而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其中不少都认得,曾经和他同为花之仙山的弟子,对于这种踩低拜高,阿谀讨好,两面三刀,暗度陈仓的伎俩,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头,长老已经被凌源说得哑口无言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度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那群弟子有些退缩了。
“长老,要不算了吧,咱们说不过他,也拗不过他,今日见不到就明日再来,明日见不到就后日再来,仙尊总不至于一直不出现吧?”
长老狐狸一般地打量了凌源几眼,冷哼一声说:“哼,今日老夫不与你们计较,等明日再来!”
说完,他带着那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人都走了,叶鸢寻对墨骨道:“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墨骨点点头,再一次给二人身上加了一层禁制。
同时,利用遁地术,直接从梅林中开出了一条通往寒梅殿内的通道。
行至一半,二人就遇到了风千陵设在寒梅殿四周的屏障。
“没想到深入地下也有,仙尊当真是心思缜密。”
墨骨一边说着,一边想办法抵消屏障的阻碍。
而叶鸢寻听他夸奖风千陵,不知道怎的,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那感觉实在是不好形容,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欣喜,参杂在一起实在是有些复杂。
然而,不等二人把屏障的问题解决,却见屏障后面,原本是一片泥土的地方,突然松动着掉落一些黄土下来。
紧接着就听见齐刷刷的两声“噌噌”声,叶鸢寻和墨骨齐齐亮出了自己的灵器。
他们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那一面土墙,就见黄土的掉落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后面呼之欲出!
叶鸢寻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实在没办法想象,若是被抓到的话会是个什么情况。
是关进神魔井,还是打入海牢?
又或者是其它什么折腾人的手段?
不论是什么手段,都让她心生寒意。
“阿墨,你觉得会是什么?”在这种压力之下,叶鸢寻不得不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墨骨摇摇头,道:“不知道,总归要么逃要么打,若真是不敌,我挡在前面,你跑吧!”
“那怎么行呢?”叶鸢寻当即拒绝了,“上一次就是这样,这一次你还想要如法炮制吗?大不了就是一死,跟你搭个伴也不错,下辈子咱们投胎做一对亲兄妹,你就能好好护着我了!”
墨骨笑了笑,却不回答她的话。
就在二人都有些退意的时候,就见那土壤终于松动,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里面冒了出来!
墨骨见状,挥舞着鞭子就要打过去,叶鸢寻却忽然拦住了他。
“慢着!”
“怎么了?”墨骨有些着急,“不趁着他现在没露出全部身体卸了他这只手,等到出来就晚了!”
叶鸢寻却说:“不对劲,这手,这是……”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不敢说出来。
而她这几番犹豫之中,那只手的主人已经半边身子都露出来了,站在有些狭小的空间里,躬着身子对二人招手。
准确的说,是对叶鸢寻招手。
而叶鸢寻也如同着魔了一般,向着那只手走了过去。
墨骨想要拦她,却不防她的力气竟然那么大,一下把他掀翻在地上。
“叶鸢寻!别去!”
她恍若未闻,愣愣地走到了那只胳膊前,忽然用力地拽住了他的手,撩开他的衣袖一看。
胳膊上,镌刻着一道淡淡的浅蓝色印记,像是动物的鳞片。
看到这印记的瞬间,叶鸢寻再也坚持不住,泪水决堤般投入那半边身子的怀抱中。
而从地上爬起来的墨骨,也看到了那人胳膊上的印记,惊道:“六阳神火鉴!”
看来此人就是长渊仙尊没错了,只是为何出现在这?不等墨骨考虑更多,那人单手轻轻揽着叶鸢寻的肩膀,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人就从黄土之中露了出来。
风千陵低着头,注视着眼前这个哭得伤心的小姑娘,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不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徒留墨骨一人在后头目瞪口呆。
仙尊和叶鸢寻独处的时候是这么温柔的吗?当真是长见识了。
他不自在地背过身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叶鸢寻抽噎着抬起头,又伸出双手仔细地抚摸过风千陵面庞的每一寸,感受着他立体的五官,暖暖的温度,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还好,还好你没事,师尊……”
说着,她的声音再次哽咽。
那些思念、爱慕、担忧和害怕,此刻像是潮水一般地涌来,把叶鸢寻拍到了情绪的深海不能自拔。
而风千陵只是一遍遍划过她的眼角,耐心地安慰着他的心上人。
经历过生死,人才能够明白,什么对于自己是对珍贵的。
于风千陵而言,不是仙界,那是他的责任。
不是苍生,那是他的抱负。
而是眼前的这个小哭包姑娘。
他宁负天下人,也不愿负她一个。
过了一小会,叶鸢寻的哭声才渐渐停下,看着风千陵,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
他最近如何?是怎么苏醒过来的?又是如何到了这里?
风千陵看出她的疑问,对二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说完,带着二人进入了寒梅殿正殿内。
后半截地道像是特意打造出来的,通透明亮,每距离十步就有一颗明珠在照明。
墨骨见状奇道:“难不成我还遁到了寒梅殿的密道附近吗?”
风千陵却笑着告诉他:“这里是我刚刚用遁地术开凿出来的。”
什么叫高下立现,叶鸢寻现在才明白。
墨骨遁地术的通道,顶多能算个过人的通道,可风千陵制造的,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地道。
叶鸢寻好奇地问他:“你是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才出现的吗?”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风千陵出现的时机太过于巧合。
“不,你们靠近屏障的时候,我才发现的,只是感应到了你的气息,所以知道是你。”
风千陵没有告诉她,自从她住进寒梅殿的第一天开始,他就调整了殿外的禁制和屏障。
只要是叶鸢寻靠近,不仅仅屏障会自动解除,还会让他有所感应。
叶鸢寻不知道,刚刚他感受到地底有她的气息时,有多激动。
步行了一小段,几人从地道里爬出来,才发现地道外面就是正殿。
眼尖的叶鸢寻一眼就看到了桌子边上散落的碎瓷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茶盏打碎了?”
她正要去捡起来,却被风千陵握住了手。
“瓷片锋利,我来吧。”
说着,只见他伸手一挥,地上的瓷片就像是被抹去的水痕一般消失无踪。
叶鸢寻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一向谨慎的风千陵会把茶盏摔碎,她现在能够保持理智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墨骨上来之后,非常识趣地对风千陵拱了拱手。
“仙尊,您和叶鸢寻慢慢聊,我出去看看。”
等到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风千陵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把叶鸢寻抱在怀里。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鸢寻,别离开我……”
叶鸢寻的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红肿,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怔愣地抬头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在她的心里,师尊或许对她是有好感的,也从行动上付出了很多,可她觉得自己远没有风千陵肩膀上的责任和重担重要。
作为护国大将军之女,她从小就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就像小时候,她父亲就不能够像别人的父亲一样,一直陪伴着她。
当她思念父亲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慰,告诉她,父亲是为了天厥国的子民安居乐业,为了更多人能够和平地生活,所以才不能陪伴在她身边。
是以,其实叶鸢寻很早就懂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获得就必然有牺牲,这让她的性格变得十分隐忍。哪怕在内心深处知道自己对于师尊有深深的执念和感情,她仍旧控制着自己的心,不让自己暴露哪怕一点点的情绪。
因为她知道,不论她流露真情的结果如何,她都将成为风千陵的软肋。
风千陵作为仙界的仙尊,需要担负的不仅仅是仙界的责任,更是六界苍生的责任,他不需要软肋。
可如今,她日思夜想却不敢表露心迹的男人,开口对她表白了。
叶鸢寻觉得日后一定不会忘记今天的一切,哪怕是一片树叶落在了寒梅殿的哪个角落,又或者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像是什么样的图案。
见她双眼泪盈盈地,朱唇微启,却半天不说话,风千陵揉搡着她的脑袋。
“怎么?高兴傻了?”
“你怎么……”叶鸢寻开口,便是令人出乎预料的沙哑,她顿了顿才接着说,“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
风千陵最开始的态度,也是叶鸢寻隐忍着自己的感情的原因。
不论是软禁她,又或者封印她的仙力,都是大局为重的妥协。
只听他在自己耳边说道:“一个能够为了我,把自己都牺牲出去的人,我这辈子都不想辜负,我已经承担了仙界上千年的重担,我相信时间到了,他们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
“可是,可你若如此,那六界苍生又如何……”
叶鸢寻仍旧犹豫不决。
毕竟,六界苍生还等待着仙界的力量去保护。
若是失去了风千陵的领导,那这仙界等于是巨鹰失去了最重要的翅膀,即便徒留雄伟的身体躯干,那也是毫无缚鸡之力的,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而风千陵却失笑摇头,逆光的脸如玉璧般无暇。
“最近时日我反复在想,仙界,或许并不是抵抗魔族的最强力量,你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