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午时分不伦不类地吃了早饭的今川义元不会想到,未来和银杏这个小懒猫睡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再也没有准点吃过早饭了。
卧室外有人敲门,传来了今川义元陌生的女声。
“夫人,要和殿下汇报,这里一切顺利里吗?”
“嗯,你给我父亲发信去吧。”银杏向门外吩咐了一句,随后对今川义元道,“我带来的侍女贵树,望月家的女忍者。”
“这就是你口中的‘山里人’吗?”今川义元笑了起来,“公主的侍女不是小家碧玉,反倒是忍者吗?”
“嗯哼,和你们骏河的女武士自然不一样,据说你们的小姓个个弱不禁风,连筷子都提不起来,只供家督使用罢了。”银杏白了今川义元一眼,“我还记得上洛时你们今川家的忍者啊,就没有一次能准时赶到的。”
“土原他其实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啦,那次是因为我嘱咐过他们不要跟得太近才变的那么拉胯的。”今川义元为属下开脱了一句,随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银杏你是武田家的公主的话,那你弟弟中杉虎千代他……”
“中杉虎千代是化名,和你那品川五郎一样。”银杏笑着报出了弟弟的名号:
“真名是武田胜千代晴信。”
而此时,天守阁外,银杏带来的侍女望月贵树正放飞一只猎鹰,让它回甲斐传信。
“主子,一切顺利,无人起疑。”望月贵树面色有些阴沉,低声自语道,“等待您的下一步指示。”
“要出门?去打仗?”看到今川义元开始着装后,银杏忍不住戏精一样故作哀伤地抱怨道,“新婚的第一天,就要留妻子独守空房吗?先生好狠的心呀!”
“哈哈,你不是知道的嘛。今川和武田的甲骏同盟,在那些大人眼里,可不是为了成全我们两个的爱情才缔结的啊。”今川义元一边在腰间揣好折扇、别好龙丸,一边笑道,“是为了对付北条家啊。”
“先生以后不会变的和那些武士一样吧,整日就是什么家族利益、打打杀杀。”银杏双手叉腰,嘟着嘴故作严肃地道,“不可以那样哦。”
“放心,我可是摸鱼第一名。能不处理政务军务,绝对不会处理。”今川义元举起手来保证,同时笑道,“但这次看在家慈和老爷子歪打正着地给我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的份上,我就亲征一次,算是帮他们一把。”
“而且啊,我也想见见虎千代那家伙……”今川义元的眼神逐渐兴奋起来,“没想到,居然是武田家的少主啊。”
今川义元从楼上走下时,所有的侍卫和马廻众都向他投来了艳羡的眼神——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听墙根是今川家的祖传艺能。今川义元不明所以,满脸问号地走了过去,恰巧遇到了正缓缓上楼的寿桂尼。
“甲骏同盟已成,武田家已经出兵河东,与今川家夹击北条军。你也去做出征的准备吧,别耽误时间。”寿桂尼看到今川义元后,以为他肯定因为这桩政治婚姻而愤恨异常,便冷声呵斥道,“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没有啊母亲,这次可要谢谢您呀!”然而今川义元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着实让寿桂尼愣住了,“我出生这十几年,您可算办了一件母亲该办的事情咯!”
“怎么,就是你的心上人?”也从楼梯上走上来的太原雪斋早就从清晨的反应里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老爷子,今天我心情好,亲自出征。”今川义元笑着向太原雪斋打了一个响指,“咱们走吧!去富士川畔,把北条军包个饺子!”
天文六年(1537)10月13日晚,今川义元率领马廻众亲临横山城前线,赤鸟马印飘扬的那一刻,今川军的5000大军士气大振。不过北条军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就是了,7000人枕戈待旦,就等着后援部队全数到齐后发动进攻。
夜晚,北条家的营寨里。
“风魔里的忍者汇报,武田的透波里忍者走山路小道,向骏河送去一个要员,身份不明。”掌管风魔里的北条幻庵在评定会议上汇报道,“一切正如殿下先前所料。”
“幻庵叔父,看人可是真准啊。”北条氏康放下碗饭,手上抖着风魔里忍者送回的密信,“一早就看穿了武田家和今川家的鬼蜮伎俩,埋伏人在他们两家通信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抓个现行。这两家一看我们北条遏制不住了,就暗搓搓地准备联手了,想一起饱餐一顿呐。”
“按照叔父的原计划,在横山城外虚设疑兵。”北条氏康冷笑着作出了部署,“其余人,每次船队往前面运往粮食后,就悄悄上船,赶回蒲原城一带,设下埋伏准备迎击武田军。他们看着我们大军都深入骏河,肯定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切断我们的后路和粮道,把我们困死在由比平原周围了吧。”
“只是少主,如此多的粮食全部送到横山城下,到时候我们的疑兵一被今川义元发现,今川义元一进军,这些辎重不是全便宜了今川家吗?”富永直胜有些舍不得,苦笑着劝谏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点粗粮有什么好吃的?再说了,我可是也给今川义元准备了一份大礼啊!这粗粮他想吃,也得先掉层皮!而咱们,可是要回蒲原城吃肉的。甲斐山里新鲜送来的猎物,不必小米粥好吃?”北条氏康大笑起来,用手上的密信随手擦了擦嘴,沉声道,“诸将,我们打猎去了!”
天文六年(1537)10月15日清晨,横山城城头。今川义元和太原雪斋用完早膳,正在城头漫步,瞭望着北条家塞满了官道的一望无际的连营。
“应该是虚设疑兵。”
太原雪斋冷不丁地蹦出了一句。
“疑兵?”今川义元没跟上太原雪斋的思路,“老师在说什么?”
太原雪斋抬起手来,扶着城垛指向了远处北条家的营地,“那里面可能没几个人在。”
“为什么这么说?”今川义元有些惊讶,定睛看向了北条家营地边临时修筑的港口,“老爷子,你是不是眼睛看不清楚了啊,每天从后方的伊豆相模运来的粮食都是数不胜数,在港口边堆积如山,怎么可能是疑兵。”
“为师我的视力可比濑名陆奥强多了,没轮到你嫌弃为师老花眼的时候呢。”太原雪斋笑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那些船,回去的时候吃水一点不比来时浅,划得还慢,有半点空船轻舟的样子吗?”
“老师的意思是……”今川义元终于明白了太原雪斋在说什么。
“北条家的士兵乘着运粮后的空船回去了,正准备埋伏武田军呢。”太原雪斋冷笑了两声,一边拨弄着念珠,一边啧啧赞叹道,“左京(北条氏纲)那狮子儿子,水平还不赖嘛……还是说,这是幻庵的主意啊?”
“那我们还不赶紧去通知武田家?”今川义元见状急道,转身就想走,“我去安排使者!”
“哎,别急。”太原雪斋一把拉住了今川义元的袖子,“你现在去通知他们干嘛?”
“武田家不是盟友吗?老师之前不还批评过北条家隐瞒信息卖队友的行为非常不明智吗?”今川义元回想起之前北条家卖了今川良真的事情。
“我让你等,又不是让你不通知。”太原雪斋抬起头来看了眼天色,“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你就可以派人去通知了。”
“为什么要等?”今川义元不知道太原雪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不是傻,我们一去通知武田家,武田家部署一变,北条家就会发现疑兵之计已经被识破了,留在这里做障眼法的辎重肯定也会被运回去。”太原雪斋大手一挥,指向了港口被那堆积如山的粮草,“那么多粮食呢,抢回来可是不少钱啊,能把过去一年失去领土的损失都补上一小半也不好说呢。”
“那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去把辎重抢下来?”今川义元怀疑太原雪斋是不是糊涂了,“现在我们进军,然后通知武田家,不就好了吗?”
“为将者岂可不识天文?”太原雪斋举起了手,指向了天空,“为师观天色,明天或者后天必有大雨,我们就要趁雨进攻。等雨开始下了,你就可以派人去通知武田家了。”
“等下雨?”今川义元皱紧了眉头,凝视着北条军的连营,随后恍然大悟,“老师担心北条家在粮食里混入易燃物,在我们深入连营掠夺辎重时纵火?”
“这么长的连营,若是深入其中,一把火烧起来,左边是山右边是海,哪都没得跑。外加现在刮东风,火烧得更快,人挤在官道上跑都跑不掉,少说一两千就没了。”太原雪斋双手抱胸,抬起脚踏在了墙垛上,“但是下雨了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不是林火,是烧不起来的。”
“那万一武田军就在下雨前的这两天进军中伏了怎么办?”今川义元还是有些担忧,“他们之前和我们约好的,不就是说在18日之前他们会进军蒲原城,与我们两面夹击吗?”
“我看你这臭小子就是被美人计迷昏了头,胳膊肘往外拐,什么都给你那岳丈着想去了。不过也难怪,那姑娘倾国倾城的姿色,还那么‘善战’,是个男人都得被迷得神魂颠倒。”太原雪斋坏笑着看着自己的徒弟,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拍了拍,随后大声笑道:
“你以为武田左京(武田信虎)是和你一样单纯的雏儿吗?他心思多得很,说不定比为师我还坏呢。指望他按照约好的时间出兵?怎么可能?他巴不得我们先和北条家拼个你死我活吧!放心吧,那老虎精得很,怎么可能乖乖中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