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糟糕。他顾不上膝盖和手臂可能磨出了血,连忙伸手地上摸索着,地上都是粗粝的沙石,一下子就割破了唐宁的指尖。唐宁拼命用手寻找着前方的纪珂,幸好纪珂和他隔的不远,下一秒,唐宁摸到了纪珂的脚!唐宁激动极了!以至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手掌上的触感有些奇怪。粗糙的,细细长长的一条。唐宁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什么了,是那根绑在王叔脚上的麻绳!这一瞬间,唐宁被极度的恐惧吓到睁开了眼,他看到一双系着麻绳的脚出现在他的眼前,脚尖正对着他,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垂下来“看”他。【樵夫牌设定1:你有一次机会面对金斧头、银斧头和铁斧头】也许是一瞬间被吓激灵了,又也许是樵夫牌起了作用,林蕴说过的话在唐宁的脑海中清晰浮现——“麻绳系在死人的脚上,是防止死人诈尸乱走。”他的手指捏着那根沾了血迹的麻绳。“如果我们能把它脚上的麻绳重新绑好。”唐宁颤抖着手飞快将那根麻绳缠在了另外一只空荡荡的脚踝上,这个东西似乎意识即将发生什么,它的脖子进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一张青白色的狰狞无比的正脸出现在了脖子上!那鬼脸上的嘴巴长得极大,唇角咧到了耳边,尖尖的牙齿像两排锋利的锯齿,带着一阵腥臭的风,它张开大口冲唐宁的脑袋扑了过来——“它兴许不会再乱走。”绳结在鬼脸冲到鼻尖的那一刻打好,纪珂一脚踹开了近在咫尺的鬼脑袋,被麻绳重新捆住双腿的王叔一瞬间倒在了地上,僵直的尸体激起了一片尘土。“你这个新人——”纪珂冲唐宁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个运气好拿了重要身份卡的笨蛋美人,没想到对方在那么可怕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做出那么正确且快速的反应。有些老人甚至都没有这个手速。纪珂难得夸了一下人,却看到呆呆傻傻坐在地上的新人突然流下了泪来,碎玉珠子似的泪滴沾在睫羽上,又从苍白的下颌上落下,对方仰起脸像是在看他,可仔细一看,那湿润的目光实际上是落在他的大拇指上。而后纪珂看到那个新人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那双手真的可以用指若削葱根来形容,一点沙石的摩擦都会在上面留下痕迹,灰色的尘土,红色的血珠,让人看了就想拿一块天底下最柔软的布小心翼翼擦拭一遍。对方就用这样的手捂住嘴,露出了一个有点傻的笑,晶莹的泪滴在眼角闪烁,笑起来那双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快走!”林蕴一把拽起还在傻乐的唐宁,唐宁的身子很轻,一下子就被人从地上提起,林蕴跑得飞快,唐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双脚被绑住的王叔竟然站了起来,它像僵尸一样直挺挺蹦跳着朝他们追了过来!唐宁的魂都快要吓飞出去了!如果不是刚刚林蕴拉着他,他恐怕现在就要被这个东西追上了!“纪珂!你带路!现在鬼打墙已经破了!”林蕴冲纪珂喊道。他们不知道在鬼打墙绕了多久,破局出来的这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纪珂跑得飞快,像百米冲刺的速度,林蕴的速度一点都不比纪珂慢,唐宁整个人都傻了,他完全跟不上林蕴的速度,在奔跑中他连吮吸手指启动吸吸乐牌都做不到,因为林蕴实在跑的太快,拽得唐宁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他的胸膛像破风箱发出呼气声,每跑一下胸口都疼得像在撕心裂肺。四周都是高高的树林,林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不停照射,不然他们在急速奔跑下很容易因为看不清路摔倒。唐宁已经累到两眼发黑,不断摇晃的青白色的光束照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四周都是形状怪异的枯树,乍一看好像是诡异的干枯四肢长在树上。身后紧追不舍的咚咚咚慢了下来,林蕴放缓了脚步回回头,唐宁也扭动着他快要缺氧的头颅,看到高高跳起的王叔的脑袋从交错纵横的枝头里浮现,好像是树上结出了人头果实。唐宁被这诡异的画面吓了一跳,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这片树林的树太过密集,树枝交错,似乎组成了一张网,王叔只能跳动的行动方式不适合穿梭在这里,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王叔完完全全停了下来,它站在高高瘦瘦的树林里,直挺挺的身影似乎也化为了这诡异森林里一棵孤寂的树。没事了吗?唐宁呆呆地站在原地大喘气,喘到想直接蹲下来干呕,但曾经跑步考试的经验告诉他,剧烈运动后千万不能坐下,不然短时间内绝对爬不起来。发软的手吃力地送到嘴边,唐宁连吮吸手指这个动作都耗费了几乎仅剩的力气。一股微弱的暖流在身体里蔓延,像给干燥的海绵注入了一点水花,唐宁浓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稍稍下降,他转回头想询问林蕴现在要怎么办。却见林蕴忽然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并且牢牢捂住了唐宁的口鼻。树林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而当唐宁抬头朝远方看去时,又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红光。那点红光在远处摇摇晃晃,好似一双诡异的猩红眼睛在四处张望,一阵缥缈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似乎应和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等距离拉近后,唐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顶红色的轿子,轿子前挂着两个散发出幽幽光芒的红灯笼。一阵诡异的青色薄雾弥漫,唐宁在雾中影影绰绰地看见有抬轿的轿夫们高高跳起,就像是王叔蹦跳那样,那顶华美的红轿子也跟着轻若无物般飘起,转眼的工夫,轿子便稳稳朝唐宁这边飘了过来,连同一道飘渺诡异的歌声跟着传了过来,那尖尖细细的歌声唱道:“新娘~娶进门~福禄寿喜都入门~”阴冷的风吹过死寂的树林,树枝微微摇晃,阴霾般的青色烟雾变淡了,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呜咽的风声,好像有无数人藏在林中悲伤地哭泣。红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轿夫的脸,他们的脸很平坦,白到发青的皮肤,脸颊上抹着两团红艳艳的腮红,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这不是纸人吗?!纸人,会动的纸人,栩栩如生的纸人!唐宁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了恐惧,他听说纸人是不能画上眼睛的,如果给纸人点上眼睛,纸人就会被赋予灵气,很容易引的鬼上身!而眼前的纸人全部都画上了眼睛!风轻轻吹起轿子上的帘子,唐宁看到轿子里坐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那新娘肌肤似雪,白得就像一张纸,她的身旁似乎坐着什么,把新娘子挤得只能紧紧贴着轿子。“新娘~娶入厅~金银财宝满大厅——”纸人轿夫们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纸钱,漫天飞舞的纸钱像落叶般纷纷扬扬洒在林中。一张纸钱被风一吹,直直飞到了唐宁的脸上,发出了啪嗒一声的动静。轿中人传出了一道轻飘飘的男声:“停。”唐宁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形容的危机感席卷了他。只见一只惨白的手缓缓掀起帘子,那骨节分明的手散发着莹莹的微光,指甲却是墨一般的漆黑。隐约能在轿窗看到摇晃的十二旒冕冠,和垂旒后俊美的轮廓,那翘起的唇吐出了缠绵的字眼:“与我佳偶天成,百年琴瑟之人——”修长有力的手骤然抓住了新娘子纤细的胳膊,只听咔嚓一声,雪白的胳膊断成了两截,露出了里面的竹篾条!这是一个纸人新娘!“怎能是你?”哭泣的纸人新娘被粗暴地从轿中丢了出去,那轿中人温柔道:“给我找到他。”纸人们闻言集体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似乎在拼命寻找着什么。第47章鬼夫你见过纸人找人吗?它们站得高高的,纸糊的脚立在枝头,一把又一把纸钱从它们兜里洒落出来,那一张张纸钱就像一双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幽幽的红光照耀下,唐宁看到了比纸钱更先一步飘落下来的东西——阴冷的风穿透了破了洞的纸糊身体,露出里面根根分明的竹篾条,红盖头被风轻轻吹起,露出新娘子惨白的脸蛋和红艳艳的腮红,它的眉毛很黑,黑得像墨一样,眼睛没有眼白,好像太多的墨晕开了整双眼。诡异的眼睛直勾勾对上了唐宁的眼睛。两行黑色的泪割裂了腮红,纸人新娘像坠落的风筝般扑向了唐宁!那速度太快,林蕴带着唐宁往后挪了一步,脚掌踩在枯叶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于是天空中所有的纸钱都像听到了动静一样,齐刷刷朝这一处冲了过来!那么多的纸钱,好像滂沱大雨倾倒而下,大雨之中的人根本无法躲闪!唐宁感觉到捂住他嘴巴的手离开了,林蕴果决地选择逃离,唐宁也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张属于纸人新娘的脸在唐宁眼前急速放大,两道黑色的痕迹像是眼泪,可嘴角又一直保持着纸人的微笑弧度。一片雪白的纸张从纸人新娘身上剥离下来,哗啦一声贴在了唐宁脸上!那纸张就像拥有生命力一样,当与唐宁的脸庞触碰时,迫不及待包裹住了唐宁的每一寸肌肤,也包裹住了唐宁的鼻子和嘴唇,唐宁伸手想要把这张纸从脸上扒下来,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张纸好像长在了他的脸上,融进了他的骨血,变成了他的皮肉。当他试图撕下纸张时,巨大的痛苦不亚于把脸上的皮肉活活撕下来。唐宁痛苦地捂住脸,他的视线被纸张遮盖,什么都看不到,氧气的缺少让他眼前发黑,肺部疼到爆炸,他的身体缓缓瘫软在地,对外界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起来,冷汗从雪白的后颈冒出,将裸露出来的肌肤濡出羊脂白玉的质感。嗡嗡的耳鸣声在脑海里响起,仿佛一阵忙音,又像是有水灌进了耳朵里,让唐宁对外界的动静都失去了敏锐的感知,他似乎沉进了海水里。那胸腔中的痛意变成了丝丝缕缕的痒,黑茫茫的眼前忽然出现了白光,那是逐渐汇聚起来的白点。倒在地上的是一个脸上五官缺失的青年,他的脸被一层雪白的纸张盖住,少了面部的吸引,更多的关注都不由自主落在这具由造物主精心捏造的身体上。那修长的双腿胡乱蹬着,纤细的腰肢颤抖,每根手指都用力张开,像坠落蛛网的蝴蝶奋力扇动蝶翼......下一刻,一只惨白的手突然捏住青年的下颌,迫使对方抬起头来,只见那张脸被纸张贴得很紧,纸张完美勾勒出了他脸上的轮廓线条,像还未着墨就可窥见惊人艳色的画作。一根修长的手指强硬抵住了唇瓣的位置,慢条斯理捅破了那覆在唇上的薄薄的纸张,氧气争先恐后灌进了嘴里,被蒙住脸的青年发出微弱的呜咽,顾不上挤进唇中的那根手指,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点莹润的水光闪烁在牙齿上,唇齿不需要手指撬开,就主动努力撑开。唐宁大口大口快速呼吸,一度不受控制地发出小猫似的哽咽声,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身体被酥麻笼罩,大面积的,几乎要溺死他的酥麻。泪水从纸张唯一破开的窟窿里流出,连同唇角的口涎一起打湿了男人的手指。男人弯下腰,十二旒冕冠的玉串微晃,扫过他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薄唇,另外一只修长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一根判官笔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那薄削的唇微张,牙齿咬破舌尖,沁出一滴血珠,笔尖没入口中,饱吸鲜血。俊美的男人垂着眼,他的眼窝深邃,猩红的眼瞳是整张苍白颓丧的面容里唯一的艳色。他静静审视着依旧神智混沌的唐宁,而后,修长有力的手持着判官笔,在那一截汗莹莹的雪白脖颈上落笔,殷红的笔尖划过细腻如乳酪的肌肤,那干涸的血迹宛如活物,散发出耀眼红光。他每落下一笔,身下那具躯体就颤抖一分,所有的欢愉与痛苦都缠绕在笔尖,由他一手书写。十息之内,一则婚书由他写在了唐宁身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朵不详的血花,那血字一点一点没入了唐宁体内,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黑暗之中,无人能看见这怪诞却香艳的一幕。......林蕴和纪珂藏在一处角落,他们一个往额头贴了一张符箓,一个在身上洒满了灰白色的粉末,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站在黑暗中。与他们咫尺的距离,有一个提着红灯笼的纸人在行走,它走过林蕴身旁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将灯笼举在了它和林蕴的中央,那黑成一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蕴。一滴冷汗从林蕴的额角落下,在红光照耀下,纸人那张怪异的脸凑得很近,它看着林蕴,就像一个幼童盯着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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