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韫闻言惨白着脸咳嗽了一下,“你们真是......”“从前是利欲熏心,现在又是自作聪明。”他抬起眼,看过一个又一个村民,“既然你们都猜到他喜欢唐宁,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取走唐宁的命,而是非要用我这具身体?”“唐宁如果真的出了事,你们以为这座村子真的能活下来?”“可现在如果再找不出贡品!整座村子都会为他陪葬!”“他?”纪连韫那时常笼着一抹忧悒的眉眼忽然笑得很是薄凉,“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搞清楚,究竟是他,还是她们。”“那个存在根本不在乎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村子里一个接一个的死亡,也许最开始和他有关,但在这之后,投井的二丫,吊死在树上的秀莲……是那一个个村子里被你们当作祭品的人,是她们回来找你们了!”第79章鬼夫“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直沉默的纪叔严肃起了面容,神情像是要面对什么洪水猛兽。其他人也跟着四处张望,眼神警惕又惊惧,玩家也在不断打量,但屋内毫无异样,连烛光都未颤动分毫。“你不用装神弄鬼。”纪叔沉声道:“当时是我会错了意,才让你和唐宁结了婚,现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纪连韫静静地看着纪叔。他的模样很憔悴,眼神却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分不清这是虚张声势还是胸有成竹。站在纪连韫身后的韩安康和林蕴在心底捏了一把汗,随时做好冲出去救下唐宁的准备。虽然唐宁和那位大概率是鬼新郎的墓主人结婚,大概率能让鬼新郎占上风,但这种结冥婚是会死人的!如果换成了别的玩家,他们不会这么大张旗鼓齐心协力救下,但拿了特殊身份设定的唐宁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能不能在尽可能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救下唐宁。一时间气氛僵持不下。纪连韫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望着纪叔,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动手!”纪叔突然冲迟迟没有下狠的纪千道:“别磨蹭了!”酒杯摔在地上,鲜红如血的酒水倾倒而下,那些按住唐宁的村民们一齐使劲,将拼命挣扎的唐宁推倒在棺材板上。有人按住了唐宁的肩膀,有人按住唐宁的双腿,还有举起了锤子和桃木钉,将尖锐的那端对准了唐宁,唐宁的瞳孔不断收缩,他忽然意识到了桃木钉的用途——穿过他的皮肉,击碎他的骨头,将他钉在这冰冷的棺材板上!桃木钉在唐宁的眼前不断放大,折射一点寒光,那是草菅人命的寒意,冷得尖锐又刺骨,似乎可以直接击穿心脏扎透灵魂!“放开他。”纪连韫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根桃木钉停下了唐宁的衣服上,唐宁的胸口不断剧烈起伏,冷汗从他的额角滴落,他呆呆地靠在棺材板上,和其他人一样看向了纪连韫。纪连韫讥嘲般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很疲惫了,于是那双眼睛也就越发薄凉。没有人知道纪连韫这个时候究竟在笑什么。看着依旧按住唐宁的村民们,那颜色寡淡的唇张开,纪连韫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轻得让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累了,我和你们的约定,就到此为止吧。”烛火忽然急促摇曳了一下。纪叔怔了一下,像是反应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纪连韫。随着纪连韫的这句话,房屋角落里的阴影越发浓郁,像黑色流水般晃荡了出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那黑色的边缘越来越扩散,直至有有黑色的发丝流淌而出。那长长的头发,是数不清的女人的发丝。“啊啊啊啊——”拿着桃木钉的纪家村村民突然发出尖叫,只见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生出了长长的黑发,仅仅是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干瘪下去,凹陷里的眼眶里装着布满恐惧的眼球,下一刻,黑色的发丝从眼球里生长而出。“这是什么鬼东西?!”在场的众人皆是脸色大变,尤其是纪家村的人。有人拿起身旁的洛阳铲,直接劈向那尸体上的黑发,原本静静披洒在尸体上的黑发突然飞舞了起来,每一根发丝好像都充满了怨气,近乎张牙舞爪地朝那个村民涌了过去!避之不及的村民被流水般的黑发包裹,那密密麻麻的发丝穿过他不断抽搐着的身体,洛阳铲从手中滑落,凄厉的叫声只来得及响了个开头,下一刻,发丝穿过了声带,挣扎着的身体轰然倒下。“用火!”纪叔当机立断将燃烧着的喜烛扔向了浪潮般的蠕动黑发,那包裹住尸体的黑发在碰到火焰时飞速退缩,然而更多的头发却在没有火的地方肆意蔓延生长,比起最开始的光泽度,它们现在格外乌黑,黑到渗人,来不及避开的村民们被发丝穿过,发出接连起伏的惨叫。那一双双手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逃脱,可下一秒,又被黑发穿过,在被发丝完全覆盖之前,唐宁看到了一张张被痛苦和恐惧支配的脸,悔恨的泪水从眼里流出,又被连绵不绝的黑发刷走。“快跑!”纪叔带头想要冲出去,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布满红绸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人”,它脸上涂着红红的胭脂,眉毛和眼睛是墨一样的纯黑,那画上去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纪叔,红颜料勾勒的唇定格在微笑的弧度。阴冷的风从外吹了进来,纸人新娘扑向了首当其冲的纪叔,它身上的纸片剥离下来,贴在了纪叔的脸上,纸张完完全全覆盖住了恐惧的面容,与皮肉生长了一起,纪叔拼命伸手去撕扯脸上的纸张,抓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痕迹!血流得越来越多,那挣扎的力度却越来越小,到最后,纪叔的身体不再动弹,沾满了血的手垂落在布满尘埃的地面。身上破了洞的纸人新娘抬起头,那漆黑的眼睛看向了缓缓后退的纪家村村民们。黑色的发丝飞射而出,从后方击穿了那进退两难的村民,凄惨的声音和让人颤栗的穿梭声一齐响起,整个房间的头发都像狂欢中颤动。纸人新娘也像等不及般张开双臂,一张张纸片从它身上剥离,好似一个人的皮肉腐烂,只剩下了根根分明的骨头,那纷纷扬扬的纸张如一片片大雪覆盖在每个纪家村村民的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在这一瞬间消失,那纸张隔绝了一切呼救声,倒在地上的人被发丝穿过,身体只会流出鲜血,宛如人间炼狱!林蕴和韩安康惊疑不定地看向了纪连韫,现在这个屋子逃生难度高到骇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走出去的!只见纪连韫自顾自走向了瘫软在棺材板上的唐宁,玩家们也连忙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跟得胆战心惊。纪连韫走到了唐宁面前,他冲唐宁伸出手,用摇摇欲坠的身体拉扯起了同样站都站不稳的唐宁。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让纪连韫的病变得更加严重,只是捂嘴咳了几下,指缝间就溢出了血丝。惊魂未定的唐宁紧张地看向纪连韫,纪连韫却在担忧地看着唐宁身上的伤势,从泛红的唇角、肿胀的脸颊到布满勒痕的手腕和脚踝,他连投过来的目光都是轻柔的,像是生怕视线会碰疼唐宁的伤口。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唐宁却读懂了纪连韫眼里的意思。他抓紧了纪连韫的手。现在耽误之急是离开这个地方,纪连韫没有浪费时间,“走吧。”纪连韫的声音很虚弱,可没有人敢忽视他的话。他牵着唐宁往门外走,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林蕴和韩安康。整个屋子都是头发,长长的,从房梁悬挂而下,从门缝钻出,从棺材底生出……从看得见看不见的各个地方,如像蛛网般布满了整幢屋子。纪连韫的一只手在捂嘴咳嗽,一只手牵着唐宁,他的手上没什么温度,带着一点留不住的温暖。血水从指缝间溢出,那丝丝缕缕蛰伏着的头发静静垂落在原地,没有黑发主动上前绊住纪连韫离去的脚步。纸人新娘的外皮几乎被完全剥离,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竹篾条,它直勾勾盯向了纪连韫,同样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不敢上前。纪连韫带着大家走一步,他的咳嗽就剧烈一声,那汩汩的鲜血从他嘴里吐出,唐宁紧张地扶住了纪连韫。修长有力的手温柔又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别怕。”纪连韫声音微哑道。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让唐宁头发发麻,也许是纪连韫的安慰起了作用,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这一幕——他的眼前似乎朦朦胧胧浮现出了许多人的身影,她们穿着红嫁衣,哪怕留着血泪,哪怕目光怨毒阴冷,哪怕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依然能让人窥见那几分旧时光里的影子。刚才他遭遇的那些苦难,远远不如她们。唐宁的胸口好像压着一团郁气。他被纪连韫拉着跨过了门槛,走过了飘满红绸缎的屋檐,阴风阵阵吹过,将红绸缎吹得像是有烈焰在熊熊燃烧。那么刺眼的红,红得像女人的十指丹蔻,红得像从眼眶里汩汩流出的血泪,红得像喜烛,红得像笔尖的朱砂写下了结束语。唐宁忍不住回过头,隔着纷纷扬扬的红色绸带,透过飘飘荡荡的雪白纸张,穿过丝丝缕缕的漆黑长发,恍惚间,唐宁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位穿着红嫁衣的小姑娘。他确实是见过的,在那个梦里,他看到过那个哭泣的少女。被送亲的村民们压制着,不停哭泣和挣扎。他见过那个悲伤又痛苦的灵魂。他曾亲身体会过这样的无助和绝望。那样痛苦的回忆,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隔着飘飘扬扬的红绸带,唐宁似乎看到了那个不断在哭泣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笑,笑得像个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小鸟,唐宁伸出手,对那残留在旧时光里的小姑娘挥了挥手。红绸带还在飘飘扬扬。唐宁缓缓回过头,跟着纪连韫朝前走,走在坎坷又泥泞的路上,前方的天是明亮的,他努力想要吐出心中那一口长长的郁气——小姑娘,下一次一定要欢欢喜喜坐上花轿,嫁给你真心喜欢的人呀。第80章鬼夫“咳咳。”纪连韫停住了脚步,用手帕捂住嘴,他垂眸看了一下手帕,修长的手微微合拢,将猩红一片的手帕攥成一团。唐宁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不安地站在纪连韫身旁,看到林蕴和韩安康跑去纪连韫住的那个屋子里将一具红漆棺椁搬了出来,两人合力把棺材抬进了车上。林蕴坐上去开车,唐宁扶着不断咳嗽的纪连韫上了车。“你现在要不要紧?”唐宁紧张地看着纪连韫病入膏肓般的面容,他甚至觉得纪连韫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纪连韫缓缓抬眼看向了唐宁,他温声道:“有一点累,但如果能抱抱小宁,我应该就不累了。”唐宁连忙伸手抱住了这具充满了血腥味的身体,纪连韫将唐宁的头按在他的肩上,轻声低语道:“对不起呀,没来得及准备靠枕,小宁先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不知是车子太过颠簸,还是纪连韫真的没了力气,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浓郁的不安感萦绕在唐宁心头,刚才那间屋子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危险,纪连韫带着他们一群人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是不是付出了唐宁看不见的代价?“纪连韫,你现在怎么样?”唐宁小心翼翼抱着纪连韫。“我没事。”耳边传来了纪连韫微弱的声音,“我只是有些累了。”微阖的眸子里倒映出了沉寂的纪家村,坑坑洼洼的地面洒满了金银财宝,枯木枝桠上缠绕着长长的黑发,红灯笼挂在家家户户。所有的死物都在喜气洋洋,却唯独没有一个活物的身影。陌生得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他生在这个小村庄,他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在他四岁时因病去世。他虽然是吃百家饭长大,却奇异地和整个村子都格格不入,没有哪个同龄的小孩会像他这样体弱多病、动不动昏迷失去意识,别的不说,就连最简单的长相,他也和这个村子里其他人有着极大的差异。再后来村子里有些长舌妇开始编排些莫须有的传闻,他没有父母,没有真正在意他的人,自然也没有人帮他辩解。很多东西不一定要是真的,足够猎奇,就能成为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得久了,假的似乎也变成了真的。——“我和你说,我都不敢和三哥家的那个小孩对视,他有时候那个眼神看起来就和大人一样,哪有小孩子是这种眼神哦!”——“他有点像那种东西,你还记得那个谁谁掉下山崖摔死了吗?就是魂魄被他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