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三株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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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难闻气味,街坊们聚在门首,七嘴八舌地编排起王太监与王陂来。

王太监此人因家贫,二十多上才入宫做了阉人,身上染过红尘,便脱不开那姑娘家的骨朵肉儿。他一贯好色,京城各处都有他的家,只不知为何,王太监对王陂,却是比别的女人更特别一些,有些街坊看不惯王陂那副做派,便说她是那狐媚精转世勾住了王太监。

这不,王太监一死,她又骤然刮剌了县太爷,颠颠儿地要跟着他去县衙里住了,恁个小骚–狐狸。

王陂并不在意那些鄙夷的打量,谁也不能代替她生活不是,她没什么好在意这些人的。

裹紧包袱,她一脸淡然的娓随在万俟宗身后......

李氏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一幕,斜撇了眼若有所思的林锦,展颜调笑道,“这姑娘脑子活泛,不用担心她,她呀,比你聪明多了--”

林锦羞红了脸,软软嗔哼,“宛姨,我不笨的!”

李氏被她逗得直摆手,“好好好,锦儿最聪慧了!”这丫头就是笨,仗着如此美貌不会用,家世好,性子又好,都不知当初是怎么被人蒙骗的生了孩子,好好的大家族回不去,沦落在市井中,偏还一副怡然自得,丝毫不以为苦。

李氏想起什么,望着王陂那袅娜的身影,“她不是个坏的 ,也莫要因旁人的三言两语,低瞧了她。”

林锦应了声是,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王陂这个人,是很受过些苦的,林锦虽只与她做了几个月邻居,风言风语听得也不少,但始终对她很有好感。

关键的是,她有种隐约的预感,王陂和万俟宗是要走到一起的,万俟宗是个青史留名的大清官。

这种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她有自己的烦恼。

她原以为自己魔怔,生了幻象,但每次和旁人对视片刻,若这人近来有甚好事或灾异,她脑中便会浮现那些景象,这让她不敢再看别人,生怕看到什么惨烈之事,徒增烦恼。

不过独独对陈家几人,她全无感应,日日与春丫相对,她也感受不到任何好亦或是坏来。

有时她真解释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便想起小时有那算命瞎子说她四柱纯阴,偏印旺极,阴癸通玄,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非要抢了她做徒弟,父母只当那老瞎子胡说,如今想来,莫不是真的?

可从前她是林锦时从没这样过,做了苏锦绣这几个月,也都没有过啊。

难道是恒儿带出来的?偏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缘由。

想不透的诡异,就像她为何突然附身别人身上,这么久她都没想透,她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大集时满城跑,没有大集就照常在县衙外兜售汗巾子,她做工虽不甚好,胜在便宜,且她那日不畏大火也要救人的义举,经万俟宗一番传扬,也渐成了坊间佳话,生意比以往好做很多,常常做绣活做到半夜,转天儿又出来售卖,即使如此也只堪堪养活林锦和儿子两人。

“小姐,那位仗义救人的小娘子就是她了……”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主一仆,站在衙前照壁处指指点点。

那婢女双环髻,云绢比甲,软黄幅裙,生得讨喜伶俐;身旁小姐上着大红通袖衫儿,下身明绿杭绢点翠缕金裙,面若芙蕖,娇娇俏俏,一捻细腰衬得胸前更是坠坠。

林锦瞥到二人指着她窃窃私语,不禁有些着恼,近来总有些人来这里偷瞄她,跟个看猴儿似的,她摆摊卖货已经很痛苦了,天可怜见再像猴儿般被人观赏,心里已是十分不耐。各个州县的邸报都记录着万俟宗勇闯火海救人一事,许是万俟宗觉得那些夸大言辞受之有愧,邸报中还特别提到有一民妇不顾安危闯进去救人。

也不知万俟宗使了什么手段,他很快逮住暗杀他的那伙山贼,这些山贼老大被个妓子杀死,正是群龙无首之时,一朝被抓,很快供出城中大户因万俟宗追缴税钱而恼怒,勾结牙人暗害万俟宗一事,此事甚至上达天听,皇上金笔一挥,大户人头落地,锦衣卫更是马不停蹄连夜查抄,几万两雪花银尽归内帑,皇帝心里总算舒服了,赏了宛平银库一千两。

甚而听闻万俟宗还闯入火海救人,更是连着压根没救人的她一并褒奖,赐银五十两。

这是笔意外之偏财,原救人的根本不是她,可皇帝富有四海,也不会在乎区区五十两,她就大着胆子把银两交给宛姨,央她盘下正在租住的这座小四合院,附身这具身体后那股久存窝囊之气总算散了些。

那小姐由丫鬟扶掖行来,俏生生三寸金莲藏在镂金裙下,丰趺皓锦,若隐若现,林锦不小心看到,突然就生出些莫名的难受出来。

虽前世因病弱没有裹脚,但她认识的女子无有不裹脚的,裹脚女子行动不便,痛苦良多。来到大乾快一年了,大乾女子不流行裹脚,这女子是她在这里看到的第一个裹脚姑娘。

就连一向保守的苏家,几位姑娘都没有裹足。

她看着好羸弱,像朵颤颤巍巍,在风里蹁跹的花骨朵。

小姐小脸红红的,因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还一团稚嫩纯真,这样尴尬的年纪,穿着却似妇人,她就像那催熟的果儿,处处都透出些奇特的美感来。她双眸闪着光,亮濯濯如黑曜石般,一脸崇拜地望着林锦,“姐姐,我在家中看到邸报,王太监宅着火,所有人都不敢救火,独您一个人披了湿被只身入火场……”

“不是,是知县老爷去救人的,我……”她不想欺骗这样单纯的小姐,那邸报上或多杜撰之词。

“是知县救人没错,知县得到了朝廷的褒奖,可姐姐的勇气却一样值得敬重!”小姐两眼放光,好像她是个英雄一般。

“……”好吧,真是受之有愧。

王陂从县衙的小门踅出,她有些憋闷,想找林锦吐吐苦水,见她与一娇小姐说话,便以为是她主顾。

只那小姐却好生眼熟……

她眯眼细看,这不是泰宁侯府的庶小姐吗?

也不怪王陂一个太监老婆都认识这位小姐,实在是她那容貌及小脚太过引人注目了。

王陂过去与林锦寒暄几句,又转身朝小姐道了万福,那小姐不识她,愣在一旁。

“陈小姐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家里没有人跟着吗?”

“……您……认识我?”小姐仓惶,惴惴低下头,笨嘴拙舌起来,倒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

王陂薄唇不着痕迹抽了抽,小姐不知道她自己多出名吗?

“咳咳,小姐可要汗巾吗,只需三文钱一条,还有方帕……”王陂凤眸一勾,指指林锦手上的汗巾子,极快的转了话题。

“额,那自然是要的,小红,把姐姐这些汗巾子都买下来吧。”小姐眼儿也不颤了,声儿娇娇地吩咐丫鬟付钱。

王陂冲林锦使眼色,林锦虽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也说不出什么不要人家买之类的话,缺钱久了,早没了羞耻心,能赚钱不易,于是她很从容的收了小丫鬟递过来的碎银。

那小姐见她收下碎银,欣喜得眼睛都眯成月牙,她被小丫鬟扶上马车,抿着双唇有些不舍走,车后面倒是跟了排山一样雄伟的护卫,这些护卫看起来实在凶悍,林锦不觉多看了几眼。

着实奇怪的小姑娘,好似因买了林锦的汗巾子,自己也有了些用处似的。

送走那位娇小姐,林锦也收了摊,王陂拉她坐到照壁后的石墩子上闲聊。

“方才的小姐你认识?”林锦斜睨了眼有些闷闷的王陂。

“京城谁不认识她啊,她姐姐陈妙佛与苏家小姐并称京城双姝,不过比那苏府的草包小姐苏锦绣可好太多了,陈大小姐是太后母族家的小姐,从小诗书礼乐样样都通,这位二小姐陈妙镜,是她父亲外室生的,据说前两年才回到陈家,那外室因泰宁侯喜欢小脚,逼着女儿裹了脚……泰宁侯虽然生气,却舍不得打杀了那个外室,不过把她关在京外庵堂里,时不时还要幽会一番……”

“噫,你脖子上什么东西发光?”

“陈妙佛这个贱–人,贯会装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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