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5 谁念在逆旅

魔修一派自己先吵了个翻天覆地,个个乌眼鸡似的,毫无风范。

宝鹤楼众人听得暗暗鄙视不已,又不免好奇地偷偷去看道门几位的反应,却见道门擅长吵架的那两位仙子深感快慰,正大笑不已。

其中一名仙子刚刚拍桌喊了声:“小二!”

宝鹤楼的小二立马就很懂事地送上了瓜子,添了凉茶,让两位仙子好好而嗑着瓜子听热闹。

另外几个道门修士,还有一位一直表现得清心寡欲的仙子,虽然没有出声,可也都笑眯眯地拈了几枚瓜子嗑得开心。

魔门几人着实气得够呛,不仅仅是因为幸存人数暂时落了下风,胜算下降,更因为在死对头面前暴露了己方太不争气,竟然互相扯后腿,平白被对面两个死丫头看了场同室操戈的笑话。哦,连凡人都在外面听得欢。

不是他们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要是魔门的人也能精诚团结,何愁圣主大业不成?几个胸怀大志的魔修越想越是心梗。

两位仙子看够了笑趴在桌子上,直揉腮帮子喊“酸”,还豪爽地许诺,等她们出去做完了事,回头一定来给宝鹤楼上上下下都打赏!

宝鹤楼众人轰然应了,欢欢喜喜地散去。

他们没有看到,笑够了直起身的两位仙子眼神里也有掩不住的担心。以她们被锤炼过的眼光,刚刚进来的这两人真是扔到凡人堆里认不出来,这样都能被发现?这些凡人的眼睛真是锥子啊!

剩下的几位同伴,身在逆旅,能藏在哪里呢?是不是能躲过凡人汪洋般的包围和无所不在的审视呢?

……

万里之外,大雪山。

雪顶之上,雪大如席,狂飙裂石,等闲人若到此,连容身都难。

“今日雪暴真是够大……”

漫天雪白之中,一道黑影如烟如幻,飘飘忽忽,若无其事地穿过暴风雪,随手对着虚空一抓。

他面前,那飞舞的雪花突然凝聚成人形,手足宛然,只是五官模糊,他轻轻一挥手:“去!”

那雪聚成的人形一躬身,随即又隐于一片苍茫。

“果然雪暴之中形成的雪卫才好用。”这黑影喃喃低语,看了看自己苍白修长的手。

说着,他又对着空中连抓几下,面前相继现出一排白蒙蒙的人影,他大笑一声,大袖甩去,白色人影相继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黑色人影对着风雪肆虐的四周扫视一圈,带着不满低声道:

“还是不如你,此时,我便看不出你的所在。”

话音刚落,这一块地方的漫天飞雪突然被无形的壁障挡住,如透明巨伞罩下。

黑影冷笑一声,索性盘而坐膝,将千年万载的冰寒雪层当作了坐垫,丝毫不惧酷寒入骨,摆出一幅雪地会友的姿态。

他面前的空地上,一道白色人影从无到有、由虚渐实,最后现出身来,长袍面具通体雪白,若不仔细看,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原来是那位白侍尊。

他看着懒洋洋半躺半坐的黑侍尊,语声冷如凝冰:

“你我的修为尚不足以驱使过多的雪卫,你又纵性妄为,如此,神功几时能成?”

“我试试罢了,”黑侍尊不以为然,指缝里雪沫簌簌而下,“真是令人感动,被你这样关心。请问白侍尊你,如今神功至第几层呢?小弟我望尘莫及啊!”

“你莫要打岔,你是否将雪卫送去了……”

白侍尊的话未说完,黑侍尊就竖起一只手指,加上冰寒的眼神,止住了他。

“你的安排未告知我,我的举动,你也勿要干涉。”

“你……”

“你什么?同为侍尊,还分什么上下大小么?你还想管我?”

白侍尊顿了顿,似是忍耐着什么,又道:

“我发下雪山令,是自有用意。”

黑侍尊一声嗤笑:

“宁放进,莫放出么!”

他一展大袖,空地之外的雪花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组成模糊画面,画面上有人影穿插、刀剑来往。

“这些雪卫派的早,传来的浮影尚不够清楚,声音却是明明白白的,你可要再听一遍?”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声,讥讽之意浓浓:

“看我多为你着想!真是礼尚往来!哦,对了,我一片好意,却忘了我们白侍尊大人自有胡明那样的忠心手下,什么消息不能传来?”

白侍尊似乎没听到黑侍尊的嘲笑,他望着那飞雪组成的画面,竟有半晌出神:

“金沙派,李荷花,好久没听到这名字了……”

他喃喃低语,语声被狂飙卷得飘散零落,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他对面的人却是耳目极其灵敏,又通晓他的心意,心中蓦地一凛。

无声在嘴里咀嚼着“李荷花”三个字,黑侍尊掌心不受控制地被攥紧,他若无其事地垂下手,大袖掩盖之下,雪团凝成的坚实冰块无声无息地滑入雪地,便如他的心,被强压变形而不可示人。

“雪山令下,赶尽杀绝,吕台自然会尽力执行,任是什么花,也剿灭干净了。”黑侍尊语声冷漠。

“赶尽是有,至于杀绝么……吕台的剑速我知道,寻常金丹都飞不过……”白侍尊的话便如这漫天飞雪,不辨方向。便是有人在一旁窃听,也不知意指为何。

黑侍尊却是听明白了:“寻常金丹飞不过,一干筑基更是逃不了了,嘿嘿,好算计!”

“雪暴时辰差不多了,你好自为之,勿要无谓消耗。”

白侍尊突然换了话题,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寒凉。

黑侍尊深深看了他一眼,“嘎嘎“怪笑两声,突然大袖一展,整个人化作片片黑雪,“哗”一下飞散无痕。

白侍尊仰首看着凝聚着铅灰阴霾的天空,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似乎少了一层装裹,整个人亦如被灰暗云气所笼罩,阴郁诡谲,又透着无尽的绝望悲凉。

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拖出深深的两条印记,踽踽独行,背影孤寒。

只有他自己知道,身处冰窟,逆旅艰难,脊骨挺得如此吃力,气力每用一分便是耗去一分,这世间,再无人予他无尽的力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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