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6 青梗若有示

改变往往是风起于萍末,一丁点的细微变化,若来自身具权威的上位者,则影响更广更深。

大师兄吴桢亲和力上升,肃然之气一去,影响的是全体玉台峰弟子。

大家都觉得,练功似乎没那么苦了,累当然还是累,可心里不觉痛苦,对修炼的辛苦和疲累更能接受了。

听到的训斥少了,得到的肯定多了,气氛自然就越来越暖和。

吴祯也觉得自己看到的笑脸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除了练功,平时的偶遇,大家看到他时也不再是老鼠见了猫似地慌忙避开。

从前没法避开时,几个小的跟他打招呼时眼睛只看着地,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谁都能看得出那想快点逃离的尴尬。

当然,每到这时,大师兄更是皱眉黑脸——见了自家人都这般畏畏缩缩,出去历练岂不是更拿不出手?这如何是修剑的气度?真是太不争气!

于是,大家更见害怕,大师兄更见不耐。如此恶性循环。

可大家如今都能站住了带上笑意喊他一声“大师兄”,声音从抖抖霍霍到平平稳稳。这令他也不知不觉愉悦了不少。

练功的进展越来越喜人,玉台峰的氛围也越来越怡人。大师兄心情一好,态度更见和善,指导更见耐心,往往讲出来的真义透彻得令自己都诧异。

而大家惧意一去,练功更见得心应手。不敢想的难度也上了,不敢说的想法也出口了,又互相触动灵感妙思。

如此良性循环。

畏畏缩缩的师弟们突然就有了修剑的气度。一眼望去,真是令人惊奇——怎么没发现身边这么多英才!

其实能入玉台峰的,本都是修剑的好苗子,扫除怯意后,那气势,一日日的越见生机清发。

吴祯不免反思:自己从前就这么令人害怕么?他从来也没打骂过师弟师妹啊!要说严厉,教导弟子不该就是这样么?

虽然变化很明显,也令他很高兴。可他仍然有些想不通:不过就是多笑一些、话软一些,怎地就有这么大的好处?

夸奖的作用难道能胜过鞭策?疑惑,只怕错觉,不能高兴太早。且再看。

唐云看在眼里,不由感慨。李师妹不经意一个拨动,就四两拨千斤,不,拨万钧地改变了许多。

大师兄眼下还没什么感觉,但这萍末之风啊,慢慢卷动所有人,等十年二十年,两百年五百年后,看到茁壮健康饱满勃发的一代代弟子个个气势如虹,那时大师兄定然要感激李师妹的吧!

幼蕖对大师兄本来也没多么敬畏有加,只求大面儿上应付过去就万事大吉。故而对吴祯的变化她反而感觉不如其他同门那么感动。

泰山压顶、严厉苛责,本也就没入她的心。如今冰山渐化、和风细雨,她也如常面对。

她只不忘感于这太平盛世,是建立在多少人的辛劳操持默默付出的基础之上。少清山、上清山如此,道门更是如此。

虽只与唐云略聊片刻,却是窥一斑而见全豹,在她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是多少人在支撑起青空界的巨大架构、各大宗门的周转运行。

若有机会,己身亦当回馈反哺这天地山河。目前她能做的,秉善心、行好事而已,莫问前程。

万念一转,化为无形之气归于心头,心境又厚实了一分,却不减本分澄澈。

心境的开拓令她看清,亦看淡了人事的纷扰,更觉一身轻。

岁月静好,时光如流,修习循序渐进,练功按部就班,点点闪光收获聚成细流,涓滴汇入灵台,幼蕖感觉脑中的智慧光团在缓步扩大,丹田灵湖也日益深泓。

青梗剑夜间依然飞去双鱼潭底,不似从前那般一味吸纳五行之土,而是自发在潭底游荡,还时常溜进灰白气旋里穿梭来回,似是找到什么趣味。

幼蕖有些好奇,青梗剑自有灵性,她是知道的,但从绿柳浦归来后,似乎那点自我意识更强了些。

修道者之剑,得自天地精华、山川灵气,锤炼时更得神借功,故多有灵性。但一般而言须是金丹以后,灵剑才明显有通灵意识。

比起那些沉静凝重的灵剑,青梗剑似乎太“调皮”了些。

自双鱼潭归来的幼蕖回想青梗剑在潭底的各种跳脱,不由有些好笑,足尖轻轻一点灵剑,悄声道:

“我都变沉稳了,你怎么却是越长玩心越重呢?”

青梗剑似乎听懂了,“嚯”地轻轻一抖,窜上云天再“哗”地落低,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幼蕖正笑,突然又感觉青梗剑陡然放慢了速度。

幼蕖大为奇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此时的爱剑仿若司南之针,轻轻左右摇晃着,倒像是——

“你倒像是条小狗呢!嗅到了什么猎物的味道了吗?”

青梗剑又是一顿,微微颤动的剑尖指向了下方某处。

“你想去那里?”

幼蕖看向下方,山壁上生有一棵茂密的虬龙柏,深绿树冠如巨伞一般,这里的场景似曾相识。

“那里我们一起去过的呀!什么都没有!全长着荆棘条,刺人得很!”

下方,正是当年她去双鱼潭的途中无意听到冷氏姐弟对话的所在。

就是那夜,她知道了冷玥原来与萧云轫暗中相恋,却为冷璧所阻。

那时她为了避免与冷玥冷璧撞上,径直落下,先是藏身于龙虬柏树冠里,后又躲进了树下一条被荆棘覆盖的隐蔽小道。

这里的荆棘是一种名为“紫夜星刺”的药植,其籽可入药,但眼下还未到采集之时。

此物紫叶白花、遍生硬刺,若被扎一下,则痛痒难当。杼羽就曾为完成田雨因采集紫叶星刺的任务,被扎得双手满是伤痕。

虽然幼蕖有流霜束护体,可依然望而生畏。

“那里扎人得很,你是不怕,我可是血肉之躯啊!非得去吗?”

幼蕖小声嘟囔着,可还是依着青梗剑的指示,缓缓落下。

她觉得,要是她不听,说不定这主意颇大的灵剑会将她抖落在地,自行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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