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少年月下独酌。
其歌月徘徊,其舞影不乱。
“当啷!”
长街,花间。
一壶酒,被赶路人一脚踢翻。
少年花间眠,笑睁眼。
“臭要饭的……”
赶路人一路咒骂,进了一家酒楼。
飞雪酒楼。
交错觥筹。
宾朋朱门王侯。
闻得人间酒肉臭,少年前来借酒,能有几多愁?
“啊!杀人啦!”
刚踏入酒楼,便闻得一声尖叫。
“喂!什么人?不许进!”
“陆沉。”
少年名唤陆沉。他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笑。
“他是我请来的朋友。”
陆沉一仰头,便看到二楼栏杆旁,站着一位中年汉子。其身穿缁衣,有如靠山般高大,不怒自威。
这个严肃的中年人,正是本地捕头魏仁民。
二楼,客房,杀人案。
见到躺在地上的尸体,陆沉不再笑了。
这是一间密室。案发前后,并无可疑人进出。
“陆沉,你来看看,”魏仁民道,“死者心口遭到重击,我们初步断定,他是被人杀害的。”
陆沉看了一眼死者的伤处。伤处,还留有青汁。
窗口,积尘散落。
“这里的窗户,明显被人动过。”
陆沉推开窗户,外面却是悬崖峭壁。这酒楼,依山而建。
“有攀爬的痕迹。”魏仁民道。
陆沉点了点头。
那攀爬痕迹旁斜而去,并非自上而下。
“走,去隔壁!”
陆沉、魏仁民一出门,便闻得书香。
一书生面如冠玉,一袭白衣,一尘不染,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书生温润如玉,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孤傲。他也不正眼看人,只对陆沉点头示意。
“小鸿!你也在啊!”若非身在命案现场,陆沉定要大笑。
“嗯。”书生寡言。
他们,是朋友。
“轻鸿公子,您最爱吃的翡翠韭菜,后厨正在准备,咱们马上开席!”店小二异常热情地招待道。
显然,这位“轻鸿公子”是这里的贵客。
“不了,我有事,下回再来,”书生沉吟离去,“韭菜如玉,本是美好之物,沾了鲜血,就不美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陆沉道。
“想不到,他也会来赴宴!”魏仁民在这小镇的筵席上见到轻鸿公子,也吃了一惊。
密室附近的客房,依次打开。
“魏头,陆公子,这间客房的窗边,积尘散落,窗户被人动过。”
众人鱼贯而入。
“吱呀!”窗户打开。
“外面,果然有攀爬的痕迹。”魏仁民严肃道。
“这下子,凶手是谁,已经很明显了。”陆沉终于可以微笑了。
陆沉和众捕快,齐刷刷看向了房间内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的珠宝首饰,作富商打扮,一张脸长得……实在不敢恭维。
“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擅闯我的房间!”男子盛气凌人,用力推搡前来办案的捕快,跋扈之极。
“田阡陌。”魏仁民制止了男子的粗鲁行为。
“你们认识?”陆沉笑道。
“呵,他现在可是咱们飞雪镇的首富,我一个穷捕头,怎么可能认识他。”魏仁民冷冷道。
“那么,你认识我吗?”陆沉收起了笑容,认真起来。
“你谁呀,呵,无名小卒,”男子白了陆沉一眼,嫌弃地啐道,“瞧你这穷酸样,老子手下打杂的小厮都比你有钱,还敢来盘问老子!”
陆沉闻言,不以为意。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刚才赶路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我的酒壶,”陆沉道,“算了,我认识你就行。”
原来,刚才一脚踢翻陆沉酒壶的赶路人,便是他!
“怎么,他刚才还碰到了陆老弟你?不过算算时间,也足够犯案了。”魏仁民猜测道。
“你们胡说什么!”男子田阡陌恼羞成怒,“信不信,老子去找县太爷,弄死你们几个乡巴佬,呸!”
男子目中露出凶光,面带狠戾之色。
犯事、找人,“优良”传统。
“这就是你杀人的证据。”几个捕快指着窗边和悬崖上的攀爬痕迹,打算让那男子自己认罪伏法。
“什么?呵,这也算是证据?真是笑死人了!”田阡陌有恃无恐,直接躺床上去了,放话道,“你们要是有本事,尽管去告我好了,证据?我呸!再敢胡说,信不信老子找人弄你们家人!”
魏仁民正要动手,陆沉拦住了他。
“请问这位首富先生,你刚才去后厨了吗?或者,你下地干活了?”陆沉道,“我特意问了这里的店小二,附近有韭菜的地方,也就只有后厨和后院的菜地了。”
“哼!谁会去那种地方,老子可是大爷!还菜地,呵呵,下贱的泥腿子,我呸!”这男子的嘴,也不知是吃什么长的?
捕快纷纷对他怒目而视。谁家祖辈,没下地干过活,分什么高低贵贱?
“你没去过就好,”陆沉道,“可是我的鼻子告诉我,还有一个地方,有韭菜,而且还是这飞雪酒楼的特产——翡翠韭菜。”
“什么地方?”魏仁民激动道。
“被害者的怀里。”陆沉道。
魏仁民以目示意,一个小捕快立刻补充道:“陆公子说得没错。”
刚才仵作验尸的时候,捕快们已经确认过了。
飞雪酒楼的后厨,有择下的蔬菜。今日要招待贵客,那些品相不太好的,他们便弃之不用了。
一个勤俭之人,在得到许可之后,将地上珍贵的韭菜拾起,好生放在怀里。他回房后,凶手便出现了……
韭菜有如翡翠般美好,只是带了残酷的血腥味。
“小鸿说得没错。”陆沉感慨。
“魏头,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名叫吴立锥,是附近的村民,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也没跟什么人结下过大梁子。”门外有捕快来报。
“普通村民?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魏仁民质疑道。
陆沉看了捕头魏仁民一眼,一声苦笑。
确实,这里是大明朝地方权贵的挥金之地,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来的。
“喂!你们再不走,我可要不客气了!”飞雪镇现首富田阡陌再次叫嚷起来。
“该走的人,应该是你。”陆沉一字字道。
“妈的,臭乡巴佬……”田阡陌口中不断咒骂。
“你刚才踢翻了我的酒壶。”
“就算老子把衙门的鸣冤鼓砸了,也没人敢来追究,一个破酒壶?你算什么东西!”
周围的捕快闻言,竟是敢怒不敢言。看来这个当地的首富田阡陌,不是在吹牛。
“那时候,你的鞋底,可没有韭菜的青汁。”陆沉笃定道。
当时陆沉卧花间,睁眼便见到田阡陌走路横行似螃蟹,连鞋底也瞧见了。那时,田阡陌的鞋底只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韭菜留在你鞋底的浓烈气味,挥之不去,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田阡陌大怒。
他此刻正穿鞋躺在床上,鞋底一览无余。
“果然有韭菜青汁的印子,还有那气味,没跑了!”案件即将告破,几个小捕快低声喃喃,都兴奋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魏仁民指着田阡陌,怒斥道。
田阡陌床头惊坐起,随即又蛮横了起来。
“呵!去他妈的证据!老子可不管。”
田阡陌一脸痞相,露出流氓本色。只见他直接把鞋脱了,嚣张一笑:“踢死个乡巴佬,还弄脏了老子的鞋,真晦气!”
田阡陌起身,便要离去。
“站住!”魏仁民喝止道。
几个捕快立刻上前。
平地起风雷。风卷时,人仰有如纸鸢;雷起处,刀落好似长蛇。
这个地方首富,还是个练家子!他三两下,便打倒了十多个捕快。
风未息,黄沙入室,紫雷长嘶。
田阡陌要走,陆沉早已站在他面前。
“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田阡陌,杀了吴立锥,没用刀。
“你是什么东西!”
“我叫陆沉,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侠客。”
看着这位自称是侠客的朋友,魏仁民笑了。
“魏头儿,我回衙门叫人去?”
“有他在,不用了。”魏仁民对陆沉很有信心。
“侠客?真是无聊,多管闲事的家伙!我的实力,你刚才也都看到了!”田阡陌骄傲道,“识相的,就赶紧让开。”
“你们这些坏蛋,真有意思,明明没时间了,非要说这么多话。”陆沉道。
“小心。”
魏仁民的话刚一出口,田阡陌袖中匕首飞出,正中陆沉心口!
“话多的人,是你!安心上路吧,傻子!”田阡陌恶狠狠地盯着陆沉,咬牙恨声道。
“你……你竟然偷袭!”陆沉故意退了两步。
一旁的魏仁民,一点也不担心陆沉,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只见陆沉的心口处,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巨大的力量撕扯着那把精铁匕首,很快便将匕首拉入了黑影里面。
一眨眼的功夫,匕首和黑影全都不见了。
“不玩了!”
此刻陆沉依旧生龙活虎,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无影神功。”魏仁民口中喃喃。
“你!你你……你也会法术!”田阡陌大惊。
“不会,我只是一个练武的。我,最爱练武了。”陆沉开始了自语。
“哼!练武的?那你怎么会妖术!”田阡陌的胆气渐渐又壮了,吼道,“武功?侠客?桀桀桀,这两样东西,都快要绝了。现在,可是法术的天下!”
“是吗?”陆沉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桀桀桀!你一个练武的,干嘛非要跟我这个修仙的打?不是自讨苦吃吗?练武的,早就过时啦!”田阡陌怪笑道。
风卷黄沙。无数的黄沙,不断向田阡陌聚拢,堆成一条大象般粗壮的腿,撑坏了房子。
电起雷云,雷电嘶嘶作响。田阡陌全身都被紫色的电光笼罩,他那丑陋的五官扭曲,看着有几分妖异。
“让你多管闲事,尝尝我法术的厉害吧!”
田阡陌抬起巨大的黄沙之腿,一脚踢向陆沉。
“你这也不是法术,”巨大的黑影落下,陆沉淡然道,“根基不稳。”
泥牛入海。
“砰!”
黄沙,被陆沉一脚踢散。
风停雷歇,田阡陌狼狈倒地,无法再出幺蛾子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田阡陌喘着道。
“我说了,我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侠客。”
陆沉,一个练武的,非要跟“修仙”的打,还打赢了。
“喂!你们发现了没有?”“发现什么!”“陆公子他,好像没有……”几个小捕快指着陆沉,窃窃私语。
“带走!”魏仁民亲自押着犯人离开。
陆沉打了壶酒,也离了那飞雪酒楼。
月下,少年举杯邀明月,对影……
奇怪的是,这个少年竟然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