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声音,纷纷驻足望去,但见一魁梧的中年汉子,一身渔民打扮,盲了一只眼睛,此刻正拿着一个锦盒在厅中叫卖,身旁站着几个打扮奇怪的江湖人士,身体也都有残疾,与他站在一块。
黑市中的售卖商家几乎都有宗门背景,为避免引其他宗门的猜忌才令凡人代为买卖,否则只凭凡人如何能搜集到如此多的奇花异草和修真术宝。因为这些代理人隐藏甚密,无法确定具体是谁,于是黑市中的交易反而能顺利进行。
那汉子冲着众人一抱拳,道:“各位,在下偶得一物,四处打听才知道此物是一截‘龙筋’,经过炼化可助凡人获得灵根,踏入玄门,只可惜需要身体健全之人才行,在下是无福消受了,故在此贱卖。”说完,打开锦盒,里面果有一截颜色漆黑的筋。
众人一片哗然,随即议论纷纷。
“什么?能重塑灵根?那岂不是说我也能修炼了。”
“还能轮到你,这等贵重之物还不知道要多少钱,你能买得起吗。”
“这是龙筋吗,不会是假的吧?”
“我还没见过龙呢,倒先见到了他的筋。”
正一片噪杂,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四楼传来:“十块上品灵石。”拍卖者还没报出低价便有人出价。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老者,须发花白,身材高大挺拔,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汉子手里的龙筋,仿佛志在必得。
老者斜对面一个带着面具,不满四尺的黄衣修士道:“我出十二块上品灵石。”
“我出十五块上品灵石。”说话的是一名女修,听声音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妪。
“我出二十五块。”林任一行所在店铺的老板也加入竞价,毕竟,这样的东西可遇不可求,谁也保不齐自己的后世儿孙都有灵根。
一开始的老者面色阴沉,抓着折扇的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咬牙道:“我出五十块。”需知五十块上品灵石,相当于五万中品灵石,五千万下品灵石,五万万两凡间白银。
会场鸦雀无声,再无人叫价,店铺老板纠结了一会儿也放弃了竞争。那发起拍卖的渔夫似乎也没想到能拍到如此高价,怔了一会,喜出望外道:“恭喜这位老先生,获得此宝。”
林任心急如焚,眼看着再塑灵根的机会就要逝去,顾自芳提点道:“师弟,此等宝物价值非凡,可遇不可求,黑市中可以物换物。”
林任急切之下,拿出七象琉璃珠,说道:“慢着,可否以法宝交换?”
众人又看向林任,见他手中晃着一个清澈圆润的琉璃珠,看不懂是何宝物,那汉子连声抱歉道:“对不住这位仙长,我不收法宝。”旋即上楼,与老者交换了货物,拿着灵石招呼几个同伴离去。
褚良心感不妙,抓住林任的手臂说道:“林师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多眼杂,财已露白,快走。”林任一头雾水,已被褚良拉出大门,展开一片菩提叶飞行法器,带着林任匆忙离去,顾自芳则祭出自己的折扇,扇柄下端刻着一个小小的菊花图案,飞身站上扇侧大骨飞离。褚良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脚下不由得加快遁速,尚未飞出三里一道身影已拦在三人跟前,正是那参加拍卖的老者,这老者未用任何法器,遁术之快已然超出三人许多,可见其实力强悍。
褚良问道:“不知前辈拦住我等有何贵干?”
那老者抚须笑道:“三位小友,请把‘地藏如意珠’交给老夫,老夫绝不为难几位。”
“什么地藏如意珠?那是何物?”林任问道。
“就是小友在拍卖会上拿出的那颗珠子,将他交给老夫,否则,我可不能保证几位的安全。”
褚良与顾自芳具是精明老练之人,对视一眼,喝一声:“扯呼!”三人兵分两路,顾自芳向师尊府邸飞去,褚良和林任则沿着界山向上飞去,老者冷笑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身体化为一团黑烟,黑烟一分为二,又变作两个一模一样的老者向两头追去。
褚良脚下不敢迟疑,绕着界山迂回上行,追赶着的老者混不在意,口中念几句咒语,脑袋立即变为一个骷髅头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黑雾,转眼将褚良林任二人包围,林任将宝珠攥在手中,对着那黑雾一喷,顿时火光四溢,但黑雾全然不受影响,瞬时将那火光吞没,紧接着罩住二人,褚良顿感胸口压抑,呼吸困难,晕死过去,两人一下摔落到地。林任大惊失色,慌忙扯着褚良的后衣领施展风雷天禹诀,破开黑雾,一阵风雷呼啸遁出一箭之远。
后面老者紧追不舍,道:“还在垂死挣扎,不知天高地厚。”
林任体内之前药力化成的最后一丝真气此刻也消耗完了,内心绝望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跌坐在地,倏忽之间那老者已化成一个身躯巨大的青面恶魔鬼朝林任扑来,林任手放在身前,撇过头去,全然一副闭眼等死之态,那老魔愈发猖狂,张牙舞爪离林任不足两尺,林任突然手指一动,霎时间数十枚细针从掌下飞出,老魔面露讥讽之色,也不闪避,一只手将针打飞,另一只手掐住林任,桀桀怪笑,眼中掩饰不住的兴奋狂热。老魔手中用力,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林任摔落在地,再看那魔头已化回人形,半个身子不知所踪,捂着伤口满眼怨毒。
原来林任被追杀时,急中生智,抓了一把细针装入碧落黄泉,趁拖走褚良之际,拿走一块灵石放入盒底法阵中,并将暗器藏在袖中,给老魔来个守株待兔。
另一边,顾自芳被追得叫苦不迭,从腰带内侧掉出一粒血灵丹,顾自芳一把接住正在犹豫吃与不吃之际,一个声音叫住二人,原来是凌万青赶到,将顾自芳护在身后,手拿拂尘对那老者拱手道:“前辈,不知我这孽徒如何冒犯了尊驾,还望前辈高抬贵手。”
那老者乃是阳神境三阶,比鼎熹境后期的凌万青高了一个大境界,一个大境界便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鸿沟。老者也不回礼,一副傲然之色,正要说话,脸色骤变,像是感应到什么,往界山上方飞去。
凌万青回过身问道:“自芳,你师兄和林任呢?”
顾自芳道:“我们分头逃跑,林任跟着褚良师兄,现也不知在何处。”
凌万青掐指一算,面色凝重,尾随那老者向界山上飞去。
此时,褚良已被林任唤醒,打量着眼前正在闭目疗伤的老者,见他似无抵抗能力,祭出錾金枪,全力刺向那老者,枪身迸发出的真气化为一只斑斓猛虎冲出,不想却透过老者身体,重重打在身后的地面上,将地面打出一个凹坑,再看那老者还是纹丝不动。
褚良心道:“此人境界非我所能窥瞻,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当即收起錾金枪,驾起菩提叶,与林任向药仙居逃去,那老者也不理睬,身体慢慢化为黑雾,坍塌蔓延开来,将林任二人包住。褚良擎起长枪,霏霏然,若舞梨花,飘飘乎,如飞瑞雪,把两人罩得密不透风,边舞边退,缓慢地朝着府邸走去。黑雾越裹越紧,褚良渐渐吃力,正不知何所往,另一个老者业已找到他们,看到另一个自己深受重伤怒不可遏,口诵法诀,将分身收回身体,登时面露痛楚,狰狞地抓向林任。
千钧一发之际,一座赤金丹炉挡在二者中间,魔头不管不顾,一掌将丹炉拍飞,直取林任,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脚踩在那老魔头顶,却不是凌万青又是谁。
凌万青不敢大意,服下一包药粉,气息猛涨,与那魔头缠斗起来。那妖魔虽受伤,但境界上的压制仍在,凌万青逐渐落入下风。只见那魔头一手控制着一把红色锥子骚扰凌万青,一手使一条铁链鞭打,凌万青使用拂尘左遮右挡,找寻对方破绽,默默运起法诀,一股丹火从炉中升起,向着老魔袭去,老魔抽出铁鞭就将丹火打散,散开的火星四溅将他灼伤。老魔大怒,运作红锥刺向凌万青,凌万青即以炉身抵挡,只听“咚”的一声沉响,双方俱被震退,老魔的铁鞭乘势沿伸数丈打中凌万青,凌万青口吐鲜血,仍然死死拼杀。林任眼看不妙,对着褚良耳语几句,拿出如意珠,对着老魔喊道:“你这泼魔,这颗珠子我毁了也不给你。”说着褚良便带其一起向山上飞去,老魔怒吼一声,打退凌万青,追着两人径往界山上去。
一片青叶,一道黑烟,双方你追我赶,不久来至界山禁制之处,双方如负巨石,施展不出法力。老魔仗着自己实力高强依旧能催动一些真气,不依不饶,紧随其后。渐渐地,褚良已跑不动,那魔头也变回人形,开始吃力起来,一步一步来在林任跟前。林任却一脸坦然,仿佛早有预料,直接挥出一拳打在他脸上,顷刻鼻血四溅,老魔吃惊,心中暗道:“此子为何肉身如此强悍,不好,他是有意引我来此,须得快走。”一抹鼻血扭头就跑,褚良扑倒在地,抓住老魔双腿,林任又是一拳打在他腹上,那老魔如虾一般蜷缩在地,他先是被林任偷袭损了小半实力,又与凌万青缠斗耗去大半真气,如今还不肯服输,起身与二人厮打在一起。界山之上,只见一老二少滚地扭打,哪里还有什么修真之士的气度体面,与市井无赖打架无二。
双方互殴了半个时辰,两个年轻人仗着年富力壮,生生将那老魔打得不再动弹,显然是断了气。林任躺在地上,心有余悸,又有一丝兴奋,也不知是因为击杀阳神境大修,还是恢复灵根有望,亦或是能够为父报仇。
少顷,凌万青追了上来,看到一地狼藉,旋即背起老者的尸首,带着两位徒弟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