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凉

赵春江媳妇昏昏沉沉,还是听出公婆不想救孩子,求道,“婆婆,救救孩子吧。”

又提高声音喊道,“当家的,救救闺女。”

赵春江不耐烦道,“你个老娘们懂啥,听爹娘的。”

赵春江娘也不高兴,骂道,“我们又没溺死她,哭丧个啥?活得下来便活,活不下来没钱治。”

等王婶把产妇收拾好,再把胞衣埋了,乳儿已经断了气。

赵春江娘说道,“妹子,你把死儿抱去青苇荡埋了吧。”

王婶看看赤身祼体满是血污的死儿,若及时救治也不会死。

可怜生在了这一家。

她沉脸说道,“要埋,总得用布包一下吧?”

赵春江娘四下望望,把大盆边上的一块破布拿起来交给王婶。

布是刚才用过的,沾满屎尿和血污。

王婶用布把孩子包了,“你们也是孩子的爷奶爹娘,怎么忍心。”

又伸出一只手说道,“我忙乎了两天一夜,一贯钱。芍药是新手,腰扶的很不错,二十文大钱。”

她知道芍药肯定拿不到钱,但话要这么说。

赵春江娘的脸皱成一个包子,“接了个死儿,还要那么多钱。少点?”

王婶怼道,“两个月前我家姑娘就说孩子胎心音异常,有可能脐带绕颈,是你们不信邪。一贯钱,一文不能少。”

赵春江娘口气软了下来,“家里穷,先给六百文,剩下四百文慢慢还。若是冯医婆在,知道我们穷,六百文都不会要。”

王婶冷哼道,“我大姐就是心太善了,被那些子不要脸的人吃干抹净。我没有我大姐的好性儿,一个子儿不能少。

“哼,都是一个村的,我还不知道你家啥光景?家里几个壮劳力,不说忒有钱,闲钱还是有。”

窗外的赵老头嚷嚷道,“你个老娘们啰嗦个啥,给她八百文,再用一口袋米糠和一口袋红薯顶二百文。芍药是来学手艺的,钱儿没有,给她两个蛋。”

王婶看到米糠和红薯,口袋不大,顶多值个一百五十文。她已经累坏了,不想再争执,抱着死儿向家里走去。

芍药拎着米糠和红薯。

路上,王婶说着芍药,“说了你多少遍都不改,也就乡下的粗糙妇人受得住。记着,腿和胳膊要稳,手要轻,不能一使劲全身都使劲……”

芍药很无奈,“我天天抱着门柱练,可手还是不听使唤。”

到了家门口附近,王婶停下脚步,“回家跟姑娘说,拿着香和火折子,去青苇荡埋死儿。”

冯初晨带着大头走出来。

她听了那家人的做法很生气,“王婶该少说点钱,也能救条命。”

王婶摇头道,“那种人姑娘见少了,哪怕你不要钱,他们也会觉得你多事。除非像半夏那样,你直接抱回家来养。等你养大了,他们再要回去卖钱。

“在他们眼里,一个病儿的命还没有一头病猪的命值钱。病猪治好了能卖钱,病儿不一定长得大,怕花了钱又没留住人,鸡飞蛋打……”

冯初晨无语。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她看看污糟糟的包布,又掀开包布看了一眼死儿,皱巴的小脸没有一点生气,小身子已经硬了,满是血污。

这孩子有两次活命的机会,可她的家人都没给。

冯初晨回家找了一张小席子出来把死儿裹上。

埋好死儿,念了往生经,冯初晨又走去梅树前站定。

落日余晕下,枯枝在寒风中抖动着,依旧直立挺拔,毫无畏惧。

只有这样的花才能在这片土地上茁壮成长。

它和大姑一样,生在最贫瘠的土地,开着最绚丽的花。

王婶望着旁边的小土堆。

十四年过去,小土堆似乎下陷了一些,上面布满碎石和枯叶。

她又看看那个夕阳下的身影。纤细,高挑,俊秀中带着英气,如梅般傲然夺目,不畏风寒……

真像大姐。

冯初晨弯腰把小土包上的枯叶捡下来,再去溪边铲了一些新土过来覆盖上。

做完这些出了一层薄汗,她突然感觉身上的血液快速流动起来,似有气体往上涌动。

她习地而坐,掌心向上放在腿上,摒弃杂念,意念随着气体而动,到达头顶后再下滑至心脏,最后散发至每一处神经末梢。

王婶之前也经常看到大姐在这里练吐纳,便没有惊动冯初晨。

一刻多钟后,冯初晨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全新的美妙至极的体验,让她浑身通泰,出了一身汗。

回家后先洗澡,洗完后就拿起银针旋转,闭目感觉着真气围绕在银针上面。

她没有给人施针,但就是觉得她的施针技术更上一层楼。

看到姐姐满脸喜色,冯不疾问道,“姐姐高兴什么?”

冯初晨把他搂过来说道,“姐的施针技术又有进益了,大进益。”

冯不疾喜的跳了跳,“姐姐跟大姑一样有本事。”摸着她的手又道,“姐,你的手好凉,多穿点,小娘子太爱美了些。”

冯初晨穿越过来就有感觉,这具身子的体温比正常人稍凉,却并不怕冷。此时又比之前凉了一些……

冯初晨在记忆中搜索着,好像大姑的手就非常凉。她手把手教原主施针,原主都会打个激灵,直至原主会施上阴神针后,那种感觉方不明显。

这么说,体温与上阴神针有关。

上阴神针技术越好,体温就越凉。

想通关节的冯初晨大喜,情不自禁抱着冯不疾亲了一下。

冯不疾扭捏得不行,耳朵尖都红了。

“姐。”

冯初晨乐出了声,搂着他说,“弟弟刚刚六岁,亲一下无妨。”

次日清晨,王婶又被邻村的柳里正家请去给他儿媳妇接生,也把冯初晨请去了。

产妇生的很顺,下晌申时初就生了一个儿子。

没用上冯初晨,还是给了她十个红鸡蛋。

二人回白马村。

红日西斜,广袤的大地上铺着薄薄的雪花,寒风从四面八方卷来。

穿着厚绵褙子的王婶冷得直吸气,冯初晨却未感到有多冷。若不是怕特立独行,她可以再穿薄一点。

刚走到村边,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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