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带走她们的人应该是川沾山那一伙的。
眼见便可重新缉拿薛阳晖了，救出的人质却被抓回去了。
燕晏有些担心地看着顾由己，少年的眉眼耷拉下来，像只淋了暴雨的流浪小狗。
但他丝毫没有气馁，很快又镇定起来，对燕晏道：“女侠，你先去张郎中的医馆等我，我去一趟川沾山。”
燕晏点点头，虽然担心顾由己，但还是选择了回去等他，毕竟自己确实不太能打，只能做到不给顾由己添乱的地步。
顾由己回来得很快。
也带回来不好的消息。
川沾山原本囚禁的受害少女们，全都被转移走了，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顾由己懊恼地用拳头砸在墙上，他在怪自己的无能为力。
燕晏连忙叫来张郎中给他包扎了。
燕晏叹了口气，她深知这不是顾由己的错，却无从出口安慰。
对方的势力大到她根本无法想象，而顾由己却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就算他是有三头六臂，应该也没办法同时兼顾这么多事情。
城外周边府衙，这些天依旧还有少女失踪的案件在上报。
从前这种案子他们大多都会刻意隐瞒，如今却毫不顾忌地往京都衙门上报，无疑是得了薛阳晖一干人的授意，专门来挑衅顾由己的。
槐树下的少年颓然地坐着的，发间的红绸带此时也寂然地垂落在肩头。
他好像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如所有人口中说的那样，是个什么也做不好的废物。
他能救得了谁呢？
燕晏走到他跟前，蹲下。
顾由己就像一只打架输了的小狼。
燕晏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温柔认真：“或许，我们可以去城外碰碰运气。”
顾由己抬起头，看着燕晏的目光有些不解。
燕晏解释道：“钓鱼执法，用我做诱饵。”
顾由己这才明白过来，坚毅的眉蹙成一团，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燕晏却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由己正犹豫着，燕晏却莞尔一笑，很认真地对他说道：“顾大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神镇明都城外，川沾山下，慈泉河上游的一条支流小溪边，少女穿着深青色麻布衣裙，斜编了一条辫子搭在肩上，她抱着木盆，从远处村庄款款而来，最后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停下，开始汲水洗衣。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少女干净清丽的面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清甜的笑意。
怀里的刺猬探出脑袋，左右瞧了瞧，又连忙缩了回去。
燕晏望着溪水中的自己，挽起袖子，搅动水波，云天树色在她指间碎成了一片混沌的色彩。
她已经洗完了一件衣裳，周遭的情况却还是没有出现异常。
神色如常地拿起了第二件衣裳，一边用衣槌认真槌洗，一边悠悠地哼起了缠绵软甜的小调。
远处，顾由己隐藏在丛树后头，目光紧紧黏在少女身上。
少女面容清丽，那双眼睛清澈如许，哼着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小调时，神情柔软恬淡，她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静与平和。
乌黑的发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雪白的颈子，她弓着身，洁白纤细的胳膊搅动一溪清水。
顾由己盯着那粼粼波光。
少女搅乱了夏溪，他的心好像也跟着被搅乱了。
洗完第二件衣裳时，燕晏身后的山林终于出现了动静。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突然感受到一双粗糙的大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拿着一块厚布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眩晕感顿时直冲进大脑里，燕晏两眼渐渐模糊了视线，短短的片刻，终于完全失去知觉。
她其实还是非常害怕的，这一计划，万一有一步出现差池，她可能就会遭遇不测。
但在短时间之内，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见过那些受害少女的惨状，见到明明意气风发的少年那副颓然挫败的神情，她便不忍心置之不管。
她相信顾由己。
她只能相信顾由己了。
醒来的时候，燕晏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黑屋子里，与她一起被关着的，还有十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少女。
屋里阴冷潮湿，还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
可能是蒙汗药的作用还未完全消退，燕晏觉得此时四肢还有些酸软，她从地上坐起来，仔细环视了一周黑屋子。
们是被紧锁着的，只有前面墙上两米高处有一面一尺见方的小窗户开着，透进来微弱的亮光。
潮湿的地面铺着几张宽大的竹席，角落里放着两三个木桶，木桶里装着混浊的不明液体。
燕晏疑心臭味就是从那里面散出来的。
五六个穿麻布衣裳的少女蹲在墙角，还有几个正躺在竹席上睡觉，她们脸色全都煞白，躺着的那几个更是看起来十分虚弱，乌青色的伤痕遍布露出来的除脸之外的每一寸肌肤。
还有三个脖子上套着铁链，被拴在门边的木桩上。铁链把她们脖子勒出来一圈深深的伤痕，伤口边的血已经凝固了，周边皮肉颜色深红泛黑，显然已经发炎了。
她们躺在门边，气若游丝。
燕晏看得心惊胆战。
她推测躲在角落里那几个应该是新被抓来的，被拴在门口的三个应该是来了很久却一直宁死不从的。
喉咙里仿佛横亘着几根钝刺，燕晏摸了摸怀里的小刺猬，小刺猬用爪爪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像是安慰她一样。
燕晏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一个浓妆艳抹打扮恶俗的老女人。
她穿着宝蓝色华绣缎面裙，襟边挂着一方鲜红的手帕，背光站在门口，一手拿着钉满倒刺的鞭子，用力地砸在地上，一手叉腰，用那双毒蛇一般的小眼睛，狠狠地盯着屋子里的人。
燕晏身子抖了抖。
被那女人手上的辫子抽一下，不说皮开肉绽，怕是骨头都要裂条缝了。
光是看着就觉得疼得要死。
偏偏那双闪着狠辣寒光的小眼睛还直直看向了燕晏。
燕晏往角落里缩了一下。
老女人却一下子指向她，尖声尖气：“那个新来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