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的三楼,管元仲亲自把饭菜端了上去。
把菜布好后,管元仲并没有下楼,而是低头询问:“楼主今日辛苦了,那《梦溪笔谈》拿回来了么?”
祝融夫人点了点头。
管元仲有些奇怪:“叶知秋那丫头竟然如此好心,真把书还了给您。”
祝融夫人哼了一声:“她好心?我来问你,我走之后,她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有?”
管元仲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只是有一个小孩过来找她两次,她出去了好一会儿。”
“看来我们天香楼失窃了。”
管元仲登时吓了一大跳。
“不可能吧?叶知秋还曾提醒过我,说听到三楼西北角有声音,为此我还特意进入楼主的卧室,没发现有贼人啊。”
“这就更说明失窃了,你去画壁室看看,打开南天壹拾捌那个藏宝暗格,看看里面的东西可有丢失?”
“那个暗格收藏的是什么宝物?”
“《天下郡国图》!”
管元仲大吃一惊,叶知秋竟然是冲着这幅图来的?他连忙拿了匕首去开启画壁室的石门。
当他回到祝融夫人跟前时,面如死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如何?”祝融夫人问道。
管元仲“扑通”一声,跪在主人面前:“小人无能,辜负楼主信任,那个暗格中的《天下郡国图》果真不见了!”
“那你现在知道叶知秋的厉害了吧?”
“可是小的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盗的图?”
“这个丫头的招数多着呢。”祝融夫人叹气道:“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管元仲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在自己眼皮下丢失,是有多失职?
祝融夫人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有些不落忍。
“大掌柜,这事真不怪你,这图,是我有意让他们偷走的。”
管元仲愕然抬头:“这,这又是为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自从我让你放话出去,就是预着这幅图被盗,即算不是叶知秋,也会有别人来盗的。”
“原来楼主早有打算,属下真是一无所知。”管元仲苦笑,站了起身。
“大掌柜,你别多心,我并没打算瞒你,只是连你也不知道,这才更逼真。”祝融夫人道:“不过,最终偷走这幅图的竟然是叶知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丫头,真是不可小觑。”
“那楼主可要对她......”
祝融夫人面色一变,厉声说道:“我上次不是说过,永远不可对她动手,你忘了?”
管元仲马上禁若寒蝉,心里则暗暗奇怪,怎么楼主这般护着这个丫头呢?
其实在祝融夫人的内心,也不是一丝动摇也没有,只是想到叶知秋的身世,决定暂时不动她,至于以后怎样,就看那丫头会不会挡着自己的道了。
经过今日一事,她已确信,盗图的绝非叶知秋一人,这丫头的同伙,十有八九,就是另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
祝融夫人把桌上的书稿递给管元仲,“这是叶知秋归还的《梦溪笔谈》,你把它藏好吧。”
管元仲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地契被盗,楼主这下从何处找银子送给梁太后?”
“这个我另有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下去吧。”
管元仲感觉祝融夫人近来诸多行事不让他处理,甚至都不让他知晓,尤其是他在霁日亭输给了‘叶知秋’之后。
“楼主,是否我上了年纪,做事力不从心,您越来越不需要我了?”管元仲闷闷地说了一句,准备退下。
祝融夫人察觉到管元仲语气的异常,怔了一怔。
抚慰道:“大掌柜哪里的话?你不过五十出头,怎么说上了年纪呢,我是觉得你看着天香楼已经很累了,不忍再给你增加重负。”
顿了顿,又道:“大掌柜啊,天香楼是我们在这淮安,甚至是在大宋的立命之本,你千万要给我看住了呀。”
“楼主,是属下多心了。您放心,属下必定竭尽所能,不让天香楼失守的。”
※※※
再来说叶知秋,她与杜蔓青不便走在一块,于是分开两路,一南一北地下山。
叶知秋从南面下了寒蝉寺,下山时特意经过那条溪涧,好把沾了蚊子血的手洗净。
临近山涧,却听到有“汪汪汪”的狗叫之声,还有人物打斗之声。
她甚感奇怪,寒蝉寺向来是个详和之地,在它的半山怎么会有人打斗?便连忙跑上前。
隔着枝叶,叶知秋看到两位俊秀的男子在打斗,其中一人居然是白炽!
另外一人比白炽约为年长一些,但应该也未及三十。两人周边,围着三只黑色壮犬不断吠叫。
那男子身着暗青印花绸缎,模样俊秀之极,手段也很高明。
他拳风四起,招招狠辣,然白炽也不弱,只见他使出一套掌法,如行云流水,应付的潇洒自如。
“咦,白锦的哥哥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武功?可算是深藏不露啊。”
叶知秋看见白炽暂时应付得来,便不再上前,躲在暗处观战。
她暗暗称奇,这白炽平时一副书生模样,在她心目中还是一个迂腐书生的形象,怎晓得他居然能文能武。
其实白炽小时候因机缘巧合,也曾拜过名师识得武艺。他这掌法也不是江湖上普通的拳脚,而是极少在江湖上出现的“行云掌”。
“行云掌”,顾名思义,招招如行云流水,式式流畅自如,毫无涩滞。这种掌法在一个年轻俊逸的男子使出来,端得是风采出尘,令人目不暇给。
但他的对手也很厉害,看情形功夫并不在白炽之下。
书中交待,这男子叫云中趣,他的拳法叫“错落拳”。
这种拳法并非以刚猛取胜,而是以快、巧、狠为主,双手同用,化拳化掌变速快,能击能擒能扭,有点似分筋错骨手,但不仅比分筋错骨手更加灵活多变,还加了几分冲击力。因双拳灵活错落,故名“错落拳”。
两个身长玉立的男子,拳来掌去,斗得高下难分,都是动作潇洒,飘逸带风,看得叶姑娘是心旷神怡。
“原来这一招还可以这么用,啊,这防守也防得好。”叶知秋暗暗称赞。
很快两人便过了二十招。
打斗中,云中趣左拳击向白炽下颏,右手却绕向扭动,意图扭断对方的脖子,当真是变化多端。
白公子反应迅速,他头一低,青衫男子左拳右手皆落了个空。
云中趣变化极快,一招落空,右手变扭为拍,向白炽的肩胛拍下,白炽右手向上横肘一顶,两臂相交,云中趣退了一步。
陡然间,白炽左手已然一记“白云苍狗”,掌间挟劲风扑向对方的小腹。
云中趣吃了一惊,连忙再退后,虽是没给白炽那一掌打到,但腹部受掌风冲击,却是疼痛难忍。
云中趣再退后五六步,他手一扬,食指指向白炽。
周围吠叫的巨犬突然齐齐飞跃而起,分几个方向闪电般向白炽扑去!
躲在暗处的叶知秋大吃了一惊,正想飞身上前,可哪里赶得及?
这一瞬间,白炽显露出他应变之功。只见他足尖一点,向上猛地直直升起,脚跟高出三犬一头,三只恶犬自是扑他不着。
说时迟那时快,三只恶犬交错扑过,彼时白炽身形落下,他人在空中,竟斜着身子,突地飞起一脚,踢向其中一犬,那犬嗥叫一声,受伤落地。
可惜白炽那一脚虽是踢个正着,但因在空中起脚,力道大为减弱,被踢的恶犬却是伤势不重,很快站立起来,其余两只恶犬也转身对着白炽狂吠。
叶知秋见白炽飘然落地,姿态从容不迫,暗暗喝了一声采,心想:“我且不上前,看看白大哥如何使‘打狗掌法’也好。”
几只恶犬再次扑向白炽,它们仿佛被白炽激怒,这一扑的力道比刚才更快更强。
而且,这几只犬像被人专门特训过似的,一犬先扑,另一犬看准白炽躲避的方位再扑,还有一犬稍后再补位。
叶知秋一看,呀,这三只还是狗吗?简直比人还狡猾!而且人还没有它们的狼性,就看白炽如何应付了?
白公子轻轻哼了一声,先是左闪,用左掌应付先来那一犬;接着身子斜倾,用右掌拍向另一犬,再来向后飞起左脚,踢向身后扑来的那犬。
三只恶犬用了白炽左右双手加一只左脚,那他的右脚呢?当然是站立地上啦,而且是不管身形如何倾变,他的右脚始终牢牢钉在地上。
叶知秋暗暗好笑,“这白炽倒是应付得宜,只是如果再多几只恶犬,他又哪来的手脚应付?”
却说那三只恶犬被白炽掌风脚力所阻,又变换了位置再次扑来。
白炽这次却不再分开抵挡了,他长啸一声,身形倏变,一下就绕到一只犬后,他行云掌一挥,咔嚓一声,那犬的尾巴竟自生生折断!
巨犬疼痛难当,狼性毕露,它嗥叫一声,居然不退后,眼睛露出碧莹莹的青光,转身便向后嘶咬,另外两犬也齐齐扑将过来。
叶知秋在暗中看得分明,碧莹莹的眼睛?这可不是狼才有的么,难道这不是普通的狗?
那几只巨犬虽说训练有素,但它们到底没有人的思维能力,白炽身法飘然,掌法流畅,且不与它们正面交锋,很快又伤了另一只。
被伤的恶犬却是死战不退,越发凶猛起来。
云中趣在旁休息够了,他见几只恶犬咬不着白炽,手掌一扬,上前跟白炽再度交锋。
他一拳击出,打向白炽的上身,白炽如果以掌相还,势必落于犬口,三只恶犬总有一犬能够咬他一口,而一旦被咬成伤,这一战就再难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