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叶知秋虽然内心忐忑,但祝融夫人已下逐客令,她不便留在天香楼,只好走了出去。
叶姑娘来到深巷,看到丘小松在等她。
来不及问讯,眼前这个机灵的小毛孩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知秋姐姐,但另一个知秋姐姐让你到城北寒蝉寺后面的桃林去找她。”
叶知秋登了松了口气,不管图到没到手,她总是逃出来了。
但也暗暗纳罕,杜蔓青为何要她到寒蝉寺去?桃花虽然开过了,但桃子还未成熟呢,去那里做什么?
动身前,叶知秋见丘小松呆在此处已有大半天,想必饿了吧,本想给他几文钱买吃的,但因盗图不方便带钱,便带点歉意说道:“辛苦你了,快回家吃饭吧,姐姐身上没带钱,给不了你买吃的。”
丘小松嘿嘿笑道:“还是另一位姐姐大方,她说我今日表现不错,给了我一张二十贯钱的交子。”
叶知秋一愣,心里暗暗责怪杜蔓青:“我知道你是个有钱的主,但对一个小毛孩出手如此大方,不怕惯坏了他么?”
叶知秋的责怪是没有道理的,杜蔓青与她,不但自小受的教育不同,生活的世界更是大相径庭。
杜蔓青随意接个任务,得到的酬劳便远不止这个数,哪里会像她这般“抠搜?”
叶知秋因要赶去寒蝉寺,无暇再管丘小松,便交待了他一句:“你把这钱自个收好,上了学堂后用处还多着哩。还有,今日之事不能对任何人讲,包括你娘,明白吗?”
丘小松点头答应。
叶知秋急急忙忙往寒蝉寺后山赶,唉,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杜姑娘把图拿到手了没有?
※※※
寒蝉寺后山,有个秀丽的姑娘在桃林深处徘徊着,她在等人。
这个山坡种满了桃树,此时虽然不见花影,但绿枝成荫,枝上桃子已有成人拇指般大小,毛茸茸地聚于枝头,甚有生趣。
冷冰冰的杜姑娘凝视着枝上的小小和尚头,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手上,拿着一卷东西。
《天下郡国图》到手了,她很高兴,可是回想起刚刚天香楼的情形,却又心有余悸。
同时,也有诧异。
话说叶、杜二姝换了身份,杜蔓青上到三楼,找到那块画着飞天的石壁,也是试了好多遍。
她的武功固然比叶知秋高明,但单论内力来说,还真不比叶知秋强得太多。
杜蔓青的寒霜掌,主要是以奇寒取胜,刚开始,她推石板时总是发出一股寒气,但石板可不是人,不会受冷遇挫,而且越寒冷越发显得坚固。所以她试了几次,那石板也只是颤动了几下。
她也跟叶知秋一样,明知一板之隔就是自已想要的东西,但偏偏力有不逮而不得,难免心急如焚。
可是越是着急力道的凝聚就越差,就更难推开石壁了。
杜蔓青还在凝聚真气重复试验,突然间,她隐隐听见叶知秋的大声呼叫,虽然整句话听得不甚真切,但‘飞天’两个字却是听得分明。
随即呆了一下,她知道叶知秋不会无缘无故大叫,而且叫的还是‘飞天’二字,除了可以指她面前的飞天佛像外,会不会是让她‘飞出生天’这个意思呢?
她与叶知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心灵上早已契合,比旁人可是相通得多。
当下暗道一声不好:“耽搁了这许多时间,说不定是祝融夫人回来了。”
时间紧迫,无暇思索。
杜蔓青真气贯于右掌,用最简单的、不带寒气、普普通通的掌法一推而去--
石板发出一阵轻微的磨合声,居然被她推开了!里面果然有一卷图书。
杜蔓青大喜,左手拿图,右手顺带关上石板,立即抽身出了画壁室。
她用玄铁匕首关上了石门,潜入卧室,脚一挑,把卧室门关上。
迅速按下按钮打开无门壁柜,把玄铁匕首放了回去,关上柜门。
可她从外窗跃下去时,背后的卧室门发出“吱吖”的一声响。
不问可知,门被推开了。
杜蔓青的身子飘出了天香楼,心里忍不住怦怦直跳,但却不敢回头去望。
“不好,祝融夫人真的回来的,希望她没看见我。”
人一落地,撒腿便跑,不管后面发生什么情形也绝不回头。
跑了老远老远,确定背后没有动静,她才停下脚步。
“好玄,差点被发现了。”杜蔓青抹了一把冷汗,同时也有些奇怪,如果推门的真是祝融夫人,以她的武功,没理由察觉不到异常,自己怎能这般轻易逃脱呢?
杜蔓青又兜回后巷,见到丘小松,才想起原先跟首领约好了中午要在寒蝉寺见面,可是在天香楼耽搁了这么多工夫,不知道他还会在那里等她不?
便交待了丘小松几句,匆匆往城北赶去了。
※※※
话说叶知秋在桃林深处见着了杜蔓青,只见她表情严肃,意态萧索,暗暗吃了一惊,问道:“蔓青,你怎么这个神情,可是图没盗出来么?”
“盗出来了。”
叶知秋听了大喜,笑道:“既然图已盗出,不是该高兴么,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我并没有不高兴。”杜蔓青叹气道:“只是总舵主本来是约了我在此处相见的,他知道我今日会去盗书。但可能他等了太久,就先自走了,这幅图今日交不了给他,我想知道的身世之谜,今日也得不到答案了。”
“原来你的首领是约了在此处见面,怪不得你会让我也赶来这里呢,只怪我计划不够周全,用了这许多时间。”
“哪能怪你,在天香楼盗书本来就是一件极难之事,如果不是你,相信也没谁做得成了。我其实也几乎推不开那石板。”
“那最终还不是推开了?”
“没错,还好最终推开了。”
两人相视而笑。
叶知秋诚挚地说道:“那你回到总舵总会见着他的。蔓青,你的身世也许事关我的父亲失踪,你首领告诉你之后,你也要赶快告诉我,行吗?”
杜蔓青点了点头,她凝望着叶知秋,轻轻说道:“叶知秋,你说我们会不会是比最好的朋友还要亲呢?”
比最好的朋友还要亲,那只能是姐妹了!
她俩一直没说破的话,由杜蔓青这句试探性的话带了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登时有些不同了。
叶知秋沉默了一会,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来。
“没错,我也猜想着我们是比最好的朋友还要更亲。如果这个猜想成真那就更好了,就不知谁是姐姐?”
两人同是熙宁十年五月初一出生,日期虽然是一样,但如果按时辰分的话,总有先后的。
杜蔓青也笑了,她紧握着叶知秋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紧握双手互相对视,不知不觉眼角都沁出了晶莹的泪珠。
过了许久,叶知秋放开手,用衣角拭了拭眼泪,“蔓青,不论我们是不是姐妹,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可以吗?”
“好朋友,那是当然的。”
杜蔓青肯定地回应,两人会心地微笑,有一种温暖沁上她们的心间。
桃林深处虽然果实垂累,绿意怡人,但却山蚊甚多,个头又大,不经意间,便被叮了个疱。
因为天气炎热,赶路又急,叶知秋身上有汗,到了此处,便撸起衣袖透凉,谁知才一会功夫,手上便被叮了数个疱。
“哎呀好痒”叶知秋忍不住挠了起来,谁知不挠还好,一挠皮肤却抓了几道红色抓痕,却是越红越痒。
“这什么鬼蚊子,忒毒了吧!看我不打死你!”叶知秋一掌拍去,掌心立即出现了一只死蚊子,手上沾了蚊子一肚子血。
叶知秋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只得在草地上擦了又擦。但手臂上的痒却丝毫未减,星星点点的红色布于臂上,她只能又挠将起来。
杜蔓青在一旁看着好笑,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叶知秋:“诺,这个给你。”
“给我?这是什么呀?”
杜蔓青打开瓶盖,一阵冷峻的味道扑鼻而来。
叶知秋一吸鼻子,“到底什么东西?味道好怪。”
“好东西。”杜蔓青笑了笑,她从瓶中挖出一点淡绿色的膏状物,给叶知秋涂抹在蚊子叮咬处。
一时间,叶知秋觉得患处的皮肤上,居然有一阵阵又辛辣、又清凉的刺激感袭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但痕痒的感觉却骤然减轻了不少。
过了好一会,叶知秋惊奇道:“咦,真的不痒了!果真是好东西。”
“这叫薄荷膏。功能驱蚊止痒,也可提神醒脑。”
“哪里来的?市面上可有得卖?”
杜蔓青摇了摇头:“这东西可没处买,这是我们舵里的东西。”
“做我们这个行当的,经常会隐于暗处,别的不说,只说在暗中招惹蚊虫叮咬便难以忍受。刚巧舵里有一位神医,他配出了这么一个方子,涂抹在身上便不致招蚊。这配方薄荷为主,樟脑为辅,还有其他一些草药配制而成,别说市面上,就是我们舵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配出来的,市面上是没得卖的。”
“既是没处买,你这瓶就算送我了。”
叶知秋从杜蔓青手中一把抢过那瓶薄荷膏,揣入怀中。
又问起盗图的情形,杜蔓青简略地说了经过,但对于祝融夫人是否见到自己仍心存疑虑。
“奇怪,按说以祝融夫人的武功,应该会有所察觉才对,为什么她却没有异常反应呢?”
叶知秋想了想,笑道:“她今日被我设计着去了好处地方,也许是累了吧,而你的轻功又是如此高明,她没察觉到也不出奇呀。”
说是这样说,但在叶知秋的内心深处,也有着杜蔓青一样的疑虑。
不过不论如何,《天下郡国图》总算偷出来了。在叶知秋心目中,今日与祝融夫人的对决,还是她赢了。
但叶知秋真的是赢了么?祝融夫人不仅武功深不可测,内心也深不可测,叶知秋能赢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