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缓缓说道:“管掌柜,如果我能证明吊烧房里能出现砒霜,那几个厨子你全让我们带走,能不能?”
“能!”
“爽快,那么我们现在就去证明?”
“你要怎么个证明法呢?”管元仲问道。
叶知秋道:“我要在吊烧房里做个试验,管掌柜给我准备一只沥干水的光鹅、半斤雄黄粉即可。各位请移步。”
“慢,我还有些话没说完呢。”管元仲又拦住了众人。
“管掌柜还有什么话要说?”叶知秋秀眉一皱。
管元仲淡淡地说道:“叶捕头,叶小姐,你们这样老是来我们天香楼盘查,我们不敢说不胜其扰,但被食客们看见,真的以为我们犯了什么案子,这可大大影响我们的声誉啊。叶小姐要证明我们天香楼有砒霜,没问题,但如果证明不出来呢,又该如何呢?”
叶知秋暗叫一声老狐狸,叶知远不知妹妹葫芦里卖的药,对这事也是云里雾里的,于是问道:“管掌柜说该当如何呢?”
“如果证明不出来,请二位不要再来骚扰我们做生意!除非有新的证据拿出来。”管元仲笑弥佛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叶知远一听,这些人带不回去盘问还怎么查?当下面带不悦:“这怎么行,我们官府办案,岂容你们推三阻四的?”
管元仲冷冷地说道:“叶捕头别拿这些官话来吓唬我!我说我们这里绝对没砒霜,你们说有,想做试验,也罢,就让你们做。可是,如果这次证明不出来,是不是还有下次?下下次?我们天香楼凭什么让你们一次又一次污蔑,一次又一次地骚扰?”
管元仲的话说得挺重,可不得不说似乎有些道理。
只听他接着说道:“所以,最好大家说明白,只做这一次试验,证明得出来,吊烧房的厨子你们全带走;证明不出来,你们就打道回府,不要再来骚扰!”
管元仲说罢把手一招,呼拉拉二三十个大汉围了上来,个个磨肩擦掌。
叶知远是个受软不受硬的人,正想发作。叶知秋一看不好,忙笑道:“管掌柜先不要着急。看您这架势,吓着那些食客也不好啊,赶紧叫这些人退下去吧,有话好好说。”
管元仲示意那班人退了下去,冷笑道:“叶小姐还有什么话好说?我说得很明白了,要不要做试验,你们自己看着办。”
叶知远不知道妹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管元仲说话又老练,他稍作犹豫,悄悄对叶知秋道:“要不我们先回去,派人到城里大小药房查购买记录,或者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破案的线索?”
“让我再想想。”
叶知秋沉思不语,原来她突然想起了《梦溪笔谈》记载的一段话,那晚她心烦意乱,什么也没看进去,只有那段话还记着。
“雄黄,味辛、性温、归肝、大肠经,能解毒杀虫、燥湿祛痰,定惊;但遇热后易成砒霜之毒,须谨慎用之。”
叶姑娘暗暗思量着:“鹅骨含有砒霜之毒,证明鹅是烧好之前下的毒,根据工序特点,那么下毒的只能是吊烧房的厨子。然吊烧房没有砒霜,则这毒是从何而来?《梦溪笔谈》记载,雄黄久遇热后能化作砒霜,吊烧房里刚巧有雄黄,这砒霜只能是雄黄遇热而来的。”
她又再想起路问星的话:“真正懂得吃这种荔枝烧鹅的人,才会咬断骨头去吮吸里面的骨汁。因为荔枝木结实,它的炭火也很纯正,又耐燃。所以荔枝木的木柴香气会循着热力渗入鹅肉里,再过不久,就会钻入骨头中,那骨汁便又香又鲜了。”
两者联想在一起,必是雄黄遇热化作砒霜,霜毒再循着热力渗入鹅肉里,然后钻入鹅骨之中。
“这种下毒的办法,真是令人难以觉察啊,如果我不是得到了《梦溪笔谈》,又恰巧从路问星口中得知荔枝烧鹅的制作方法,却怎么也猜不出这霜毒是从何处来的。”
叶知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呢,实在是没有把握。
叶知秋正想着,管元仲不耐烦了:“怎么样?二位还要做那个实验吗?”
叶知远凝视着妹妹,似乎在等她做决定,叶知秋牙根一咬,对管元仲毅然说道:“做!”
一行人来到吊烧房,管元仲一摆手,让那几个忙碌的厨子停了下来。
此时吊烧房里有管元仲、天香楼买办、叶知远、叶知秋、许寒江、五位洪姓的厨子共十人。
叶知秋问道:“一般这鹅要烧多久才能出炉?”洪壮答道:“约三刻钟(一刻15分钟)。”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好,三刻钟之后就会有结果,各位不用着急。洪壮师傅,还是你来试验吧”
洪壮见了这等阵仗,不免有些忐忑,他看了看大掌柜,管元仲向他示意道:“该怎么样做,你听这位叶小姐的。”
试验开始。
“洪壮,你现在可以放柴了。”
洪壮抓起几根劈好的荔枝粗柴,准备放入吊烧炉内。
叶知秋又拦住了他:“且慢,把雄黄粉拿来!”在柴上撒了几大把雄黄粉,然后说:“可以放入炉内引火了。”
“这叶知秋这搞的是什么鬼?”管元仲不明白叶知秋是何用意,慢说是他,其他在场的人都不解其意。
“嗤”一声,火石引燃了柴火,当烧到柴上的雄黄粉时,冒出一阵白色的烟,并且发出一股类似大蒜般的怪味,所有人都不禁掩着鼻子。
叶知秋笑道:“各位再忍耐一下。”然后对洪壮道:“按平常吊烧的方法烧制即可。”洪壮把炉门关上。
过了半刻钟,打开炉门,洪壮转动鹅身,向鹅肚吹气,在炉门关上之前,叶知秋又向炉里撒了一把雄黄粉。
如是者三四次,两刻钟之后,鹅身已微微焦黄。此时木柴全部化作炭火,洪壮准备给烧鹅涂蜜。叶知远问道:“要在蜜糖里加些雄黄粉么?”
叶知秋摇头,道:“表皮直接加上雄黄粉,恐怕颜色不好看相,我看还是不必了,刚才加的雄黄粉足矣。”
“你真的有把握这试验能成功?”叶知远在妹妹耳边悄悄问道。
叶知秋摇了摇头,“做任何事情,哪有百分百把握的道理?尽力去做就是了。”这话说得有点漫不经心,叶知远一听顿时愣住了,暗暗忧心起来。
过了约莫三刻钟,鹅终于烧好了,试验结束。
大家一看,烧鹅的颜色金黄,外表跟其他烧鹅没什么不同,但是却有一股强烈的味道。
“先不说这烧鹅有没有霜毒,只凭这烧鹅有怪味,余逸年会闻不出来嘛?他怎会吃得下去?”管元仲冷冷反问。
“等冷却再看,各位再耐心等等。”叶知秋不与管元仲辩论,心平气和地说道。
又过了许久,烧鹅终于冷却,果然怪味没了。原来砒霜是无色无味之物,发出怪味的是空气中的硫化物,等冷却后硫化物疏散完就没味了。
大伙看着这只与平常无异的烧鹅,它真的含有砒霜之毒吗?双方的心都提到嗓眼上了。
叶知秋笑道:“管掌柜,你看这烧鹅与平常的无甚区别。你若认为烧鹅没毒,不妨试一口?”
“有杵作呢,何必我来试?”管元仲哪里敢试?
叶知远让许寒江查验。
在等待结果这段时间内,每个人的内心都七上八下的。
管元仲、天香楼买办自是不希望烧鹅里有毒了。那买办悄悄对管元仲道:“我在端午节还喝过雄黄酒呢,也不见有事,何况雄黄粉还不是直接加在烧鹅上,大掌柜你看这鹅的颜色也没变,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叶知秋这丫头见识广博,这时又故弄玄虚,结果难料啊。”管元仲紧紧盯着杵作,心在打鼓。
叶知远没说话,因为此刻除了等结果外,还有什么对策好商量的呢?所以他反倒平静下来了。
而叶知秋呢,她表情平静无波,但的内心却是波澜起伏:“希望《梦溪笔谈》不会出错。”
过了很久,许寒江站起身来,缓缓说道:“这烧鹅有毒。”
“那鹅骨头呢?”叶知秋连忙问道。
“也有毒!”
“是什么毒?跟余逸年中的毒是同一种吗?”
“是砒霜!没错,就是余逸年所中的毒。”